他們怎麼可以打阿絲?不可以的,不可以!她什麼都不剩了,只有阿絲呀,不要打,求你們不要打。
鎖煙被轎子絆了腳。她跌趴在地上,膝上傳來鑽心的痛。
管不了那麼多,她一步一步,爬到阿絲的身邊,想要替她檔住鞭子。
人群再次失去了聲音,包括揚鞭的人也不自禁地停頓下來。
銷煙蒼白的小臉暴露在陽光下!
美,那種美幾乎帶著一絲罪惡。
己至極限。匪夷所思。
那樣柔弱惹人心憐的氣質更加深了那份極致,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則無人不想掠奪佔有。
男人黑玉般的眼眸閃過一道極光。
鎖煙輕輕抱起阿絲的頭。柔軟的小手輕撫過沁血的傷口,漆黑的眸中點點淚花。
阿絲頻頻換氣,勉強扯了個微笑,「格格,阿絲還死不了,別哭,哭了可就不好看。」
鎖煙淺笑著,淚花還是滾下來,雨落梨花般惹人疼憐卻不自知。
「王爺!」鞭笞阿絲的騎兵躬身請示恭親王的意思。
男人一揮手,騎兵便領命收起鐵鞭。
平生第一次,騎兵鬆了口氣,王爺若執意讓他鞭打這麼美的女人,他還真下不了手。
「你就是奉恩鎮國公的小格格?」低沈的男聲讓鎖煙抬起了小臉。
陽光有些刺目,鎖煙閉了閉眼,忍下片刻的眩暈。
那是一匹通體紅得發亮的汗血寶馬,長長的鬃毛在微風中飄揚,映著目光,竟然泛著狂野的血腥。一雙黑得深邃的狹長眼眸。逆昔日光,卻像是深深的黑洞,那種詭異的陰暗竟然逼退了陽光的燦爛。
一股陰冷從心底泛起。
只憑一眼,鎖煙便明白,馬上的男人是誰。
愛新覺羅·赫,身居眾王之首,封爵和碩恭親王,手掌正黃、鑲黃兩上旗,將當今皇上玩弄於股掌之間,權價朝野,位顯榮極!
關於他的流言和傳奇,太多太多,那是單純的鎖煙從未碰觸過的世界。
可這一刻,就在她的花轎前,她的視線與他的視線對峙在一起。
他鷹集般犀利的目光緊鎖住身前臻至完美的柔弱可人兒,她瓷白的小臉無處躲藏,漆黑的眸驚惶被動地看著他,紅潤的小嘴可憐地抿著。
從她手中滾下的另一枚蘋果就停在他的馬蹄下,孤零零地滾落在他和她的視線之中。
煊赫隨著她的視線下落,看見那枚象徵平安的蘋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怎麼看,還要我這個老福晉親自迎出門才成嗎?格桑,你究竟在做什麼?
為什麼還不把小福晉的花轎抬進來?」
老福晉領著一群女眷走過來,人還未見聲先到。
「回老福晉的話,王……王爺凱旋歸府了……」趴在地上的管事格桑沒敢起身。
「老福晉近來身體可安康?」煊赫玩轉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慵懶地問著他「名義上」的母親。
一看見煊赫,老福晉的臉色微變。
「托恭親王的福。」她轉首叫身邊的女子,「東哥,王爺要回來,你卻不告訴我們一聲,你這個大福晉是怎麼當的?」
煊赫的髮妻東哥只懦弱地垂下臉,心底一片苦澀。
他,豈是她所能企及的?姑姑明明知道卻……難堪呵……
「狗奴才!」煊赫臉色說變就變,上一刻還是慵懶優雅,這一刻驟然陰冷起來,他狠狠地把手中的蟒鞭揮向趴跪在地上的格桑,「二貝勒要成親的事,為什麼不快馬加鞭告訴我?你的眼裡還有本王的存在嗎?父王早已仙逝,長兄如父,你要陷我於不孝嗎?」
格桑哪裡敢接話?只能暗暗叫苦,主子們明爭暗鬥,犧牲的自然是他們這一班奴才,誰叫他當初瞎了狗眼,跟錯了主子呢?
老福晉臉色灰白交替,她暗暗咬牙。
格桑是她的人,煊赫說打就打,哪裡還把她放在眼裡?
當初她真該再在老郡王耳邊吹點風,管他煊赫後面的人硬不硬,趁他年紀還小,暗暗做掉也就沒今天這麼多事了。
悔恨當初自己不夠陰狠,活活留下這可怕的禍害,到如今動也動不得,只能暗地裡忍受屈辱。
老福晉看向一邊軟弱的大福晉東哥,更是一陣恨。
老郡王死後,作為長子的煊赫世襲了王位,先皇不知何故,異常溺愛他,更是把他追加為和碩恭親王,爵加一等且世襲罔替。(按:「世襲罔替」即後代總有一嫡於原爵襲封,如果因故或犯罪不能靈封,還准其旁支子孫襲封原爵,俗指「鐵帽王」,富貴永不沒落。)如此聖思再加上煊赫一日日長大成人,老福晉不禁害怕起來,因此她千方百計地利用宮裡的人脈,把自己的親侄女十八歲的東哥指給了當時只有十五歲的煊赫。
本以為看在聯姻的份上煊赫可以讓她和自己的親生兒子好過,沒想到那沒用的丫頭軟弱又無能,竟活活把自個兒的心送了出去,一心只想著她的良人。
「老福晉,救救奴才吧!」
格桑捂著血肉模糊的腦袋,爬到老福晉的腳邊,揪著她的腳襟求饒。
老福晉一臉為難,不安地把頭轉向一邊。
「這是你的職責,王爺不該罰你嗎?」
「老福晉……您……您……當初您……」
格桑話還未吐盡,老福晉就一腳把他踢遠「格桑,飯可以多吃,話就不能多說……你知道亂說話的後果吧?」
老福晉的臉上一片陰狠。
又一個鞭子甩到格桑的身上,馬上的煊赫狂野地笑了,看者老福晉為難的臉色。眾女當避走的神態,地上格桑的醜態百出,他心情暢快得比不久前剛打贏那場勝仗還舒坦。
只是一道柔和安寧的目光卻讓他安靜下來。
他側過頭,狂野地盯著仍坐在地上,一身吉服的小格格鎖煙。
她憐憫而寬容地看著他,漆黑寧靜的眸幾乎讓他狼狽。
那一刻,他的體內興起一股狂野的慾望。
想要佔有那股沈靜的慾望。
那麼美的臉和身體本就不該屬於那個死到臨頭的癆病鬼,除了他,誰也沒有那個命去擁有。
鎖煙揪著砰砰亂跳的胸口,看著男人臉上興起狩獵的狂野,她懵了。
煊赫收起鞭,閒適地整理起身上的金黃盔甲。
「算了,都起來吧。費揚古……」煊赫挽起馬蹄袖,解下頸上的熏貂護領。
「王爺。」
王府真正握有實權的大總管費揚古恭敬地接過煊赫的護領。
「吩咐喜婆轎夫把新娘抬進去,在我從別克回來之前把一切都弄好,我等著喝『弟媳』奉上的新茶。」煊赫瞇著眼,直直鎖住鎖煙美麗的小臉。
「啊,崔嬤嬤,找到了,蘋果找到了……」
一個轎夫從遠遠的人群中站起來。灰頭上臉地高舉看已經參不忍睹的蘋果歡喜地奔過來,很顯然;他還未搞清楚狀況。
費揚古對家丁使了個眼色,一個家丁木杖一橫,轎夫被絆倒在地。
「啊…」轎夫慘叫,手中的蘋果也滾落到了地上。
「見到王爺還不下跪?」費揚古緊跟著斥道。
蘋果咕嚕嚕的,滾了幾步,與另一枚蘋果碰撞到一起,就這樣齊聚在煊赫的鐵蹄下。
鎖煙當場煞白了小臉。
不會是……他不會是……
煊赫勾起薄唇,無聲地笑了。
鎖煙對著他黑洞般深邃的眸搖頭,不要……不要……
「在我回來之前,一切事情都要辦妥當。把格格身上的衣服換了,我喜歡紅……」
最後一句,他是看看她的眼睛說的。
費揚古躬身領命。
煊赫一個緊胯,馬靴輕刺血馬的肚側,強勁的手臂握緊韁繩。
血馬嘶嗚,揚起前蹄,甩動起馬尾,鐵蹄落下,兩枚象徵平安的蘋果被踩得稀爛。
鎖煙無力地坐下身,心涼了半截!
血馬從她身邊飛馳而過,他身後緊隨的兩旗騎兵卻只敢繞道而行。
她知道,她在無意中惹到了尊貴至極的恭親王——煊赫。
她未來的大伯!
第二章
轎子被抬進了王府,經過這麼一鬧,誰也沒心思過寶盆,迎花轎,鎖煙就這麼被匆匆地迎進新房。
身子還未坐定,費揚古便領了幾個看起來極伶俐的丫頭進來。
阿絲忍著身上的傷痛擋在鎖煙的面前。
費揚古躬身道:「小福晉,奴才知道您受了驚,這幾個丫頭是今晚特意撥來伺候您的。」他又轉首對著丫頭們斥道,「蘇麻、沁芳,還不快些替小福晉換了身上的髒衣?」
兩個捧著紅色嫁衣的丫頭立刻走到鎖煙面前,動手就要脫鎖煙身上已經髒的吉服。
鎖煙不自覺地閃躲。
阿絲急了,拍開兩個丫頭的於。罵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從大清開朝到現在,哪家格格不是身著吉服成親?我們格格不要換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總管的好意格格心領了,你們請回吧。」
費揚古早已轉過身去,「阿絲姑娘身上的傷急需而擦藥;阿順、明蟬,帶阿絲姑娘去魯大夫那兒。」
不顧阿絲的叫喊和掙扎,兩個身強力壯的丫頭硬押著阿絲出去了。
「小福晉,委屈您了。這是王爺的意思,您就別為難奴才們了。穿好嫁衣,與二貝勒行禮吧。」費揚古躬低著身子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