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傻住了。
音樂,是什麼?愛情,又是什麼?兩者之間又存在什麼奧妙的關係?霧霜不想討論。
「姚毅是個很棒的男人,在音樂的領域裡,我敢打包票,他絕不會輸你。而且,他經商的頭腦,不是我自誇,他可是一級棒的!」老人誇讚著。
「你的話我才不相信。」霧霜譏諷道。「一個病懨懨的男人,事業會有成?」她瞪大眼睛。「爸爸,常言道:「有健康的身心,才能擁有成功的事業」,您的兒子,姚毅──」她慧黠一笑。「他的身體──」她嘴角下垂,表明不以為然。
「從沒見過這種妻子,開口閉口都不忘損自己的丈夫。」他笑著。
我是故意挑釁,但是,卻從未能如願地激起他的怒火。為何他總是不生氣?霧霜沮喪極了。
「好吧!我也不多說了,姚毅的人生,全在玻璃屋裡,一切就靠你多多挖掘了。」
「我沒興趣!」她一口回絕。「這種連家都不要的男人,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絕不會想去認識他的。」她氣沖沖地欠身。「對不起,我要休息了。」
「小霜。」姚金叫住她。「不管你對姚毅或這個家有什麼成見,你還是可以去玻璃屋內彈鋼琴。」
霧霜實在很想大聲對姚金說:我──不──會──再──進──那──一──扇──門。但是,她並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因為,可以欺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她再也離不開那間玻璃屋了,因為那裡有她最心愛的鋼琴。
※※※
每天除了與姚金聊聊天、散散步,她幾乎足不出戶,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音樂上面。
音樂伴她度日,伴她入眠,每天臨睡前,她幾乎都是抱著音樂書籍才能安然入睡。
玻璃屋內的音樂藏書,令她目不暇給,愛不釋手。也許姚金真的說對了,她的肺癆丈夫與她相同,都是音樂癡,這種微妙的感覺使她越來越好奇──姚毅,到底是怎樣的人?
兩人的嗜好相同,對音樂的執著與狂熱完全不謀而合;他們一定會是很好的音樂夥伴,霧霜萬般肯定地思忖。她當然不會覺得他們是丈夫與妻子。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曾偷偷翻箱倒櫃地找尋有關姚毅的照片,無奈一無所獲。她不死心地在有意無意間向下人們「打聽」,但他們口風緊得很,一律推說不知道。
霧霜更覺得詭異,姚家的大少爺,下人豈有不知曉的道理?但在姚金面前.她還是裝著一副漠不關心的德性。
姚金當然是得到下人的「情報」,但他佯裝不知情,以免霧霜覺得尷尬,又會暴跳如雷,口出「狂言」──要置姚毅於死地,像這之類的惡毒話語,姚金可是吃不消。畢竟,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若姚毅真出啥差錯,他可無法想像。
就這樣,兩人都在「演戲」,日子就這樣流逝了……而霧霜浮動的心也愈發地高漲、難耐。
每晚,霧霜當然是孤枕而眠。大床上,只有一邊有著被褥的睡痕;而另外一邊永遠是那麼平整、冷寂。
這種單調,乏善可陳的夜晚,使她更懷念與俞俊仁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她越來越無法遏止地想念他。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早已嫁作他人婦,俊仁也不再屬於她了。可是,她又不甘心。
你不是早就料到這樣可憐無助的結果?霧霜告訴自己。但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一個人孤獨無依地生活,過著宛如寡婦般的日子。
第三章
也許是終日無所事事,毫無目標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霧霜年輕的心,再也無法忍受
這單調、枯燥又一成不變的生活。今天她終於爆發了,她大聲道:「我討厭這裡,我好
無聊,我要出去!」
沒想到,姚金居然沒反對。「出去走走有益身心,你太蒼白了,應該多曬曬太陽。」
還不忘掏出一張信用卡給她。
霧霜對姚金的寬容,有些震驚。
她自嘲地想:是否,我今天告訴他,我要離開,只怕姚金也會應允,會嗎?她好疑
惑。但她還是佯裝若無其事地收下信用卡。
她不會用它的,霧霜倔強地告訴自己,為了不要引起無謂的爭執,也為了彌補剛剛
自己無禮的行為,她還是收下了信用卡。
雖然姚金一再強調:姚家的一切,霧霜可自由享用,這當然包括司機及車子。但,
霧霜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出去逍遙,她才不要有被「監視」的感覺。
姚金也不勉強她,一切全憑霧霜的意思。但他還是擔心地遞給她姚家的住址及電話。
就這樣,她漫無目的地遊蕩,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腿酸才上了車,也不知道公車
要把她載到哪。
也許是心血來潮,也或許是這一帶的街景吸引她,霧霜糊裡糊塗就拉鈴下車。
高雄很少下雨,今天她難得出門一次,卻突然淅瀝淅瀝地下起雨來,一下子就把她
淋成落湯雞。
這場雨來得急且大,霧霜只好衝到屋簷下躲雨,望著行色匆匆的路人,濕漉漉的街
道,她竟發起呆來。
天色漸漸暗了。
雨不曾停止。
公車來來往往,不知過了多少班了。她知道無論是公車或是出租車,任何一種交通
工具,只要她願意,馬上可以回到姚家,不用站在這擁擠的街頭。
但是她根本不想回去,那一室的冷清,漫漫的長夜叫人無法忍受。她寧願用這陌生
的喧嘩來慰藉她孤寂的心。
屋簷下的店,隨著時間越晚越加熱鬧起來,客人絡繹不絕,霧霜抬眼一瞧──紅寶
石酒廊。
對姚毅的恨,對俊仁的情,此時都交纏糾葛她的心,她只想發洩心中的苦。
看著紅寶石酒廊的霓紅燈閃爍不已,似乎在向她招手,就這樣,她不假思索地走進
去。
※ ※ ※
「你說什麼?小姐,你別開玩笑了。到酒廊卻不點酒,只要求唱歌。這裡又不是卡
拉OK!」李主任聽了霧霜的要求,幾乎快笑掉大牙。
「拜託!就這一次,我不收錢。我是音樂系的高材生,我的歌喉很好,沒問題的,
求求您。」她懇求著。
這還是李主任第一次看到有女子這樣地「毛遂自薦」,或許她真的很需要工作,他
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另一方面,這女子美麗迷人,全身又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怨特質;深深吸引著他,
他豈有不動容、不答應的道理?
「好吧!」他想,反正我們也沒有損失嘛!「你要以什麼名字出現?」李主任問道。
「霜霜!叫我霜霜好了!」
「好,我就叫你霜霜小姐。」
於是,利用中場空檔的時間,經由李主任的介紹,「霜霜」就這樣上台了。
霧霜選了一首鄧麗君的歌──我只在乎你。
她滿腦子都是俞俊仁的影子,她唱出了足以令人心碎的歌聲。
「……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
她甜美幽怨的歌聲,竟感動了所有酒廊的客人,不論是在飲酒暢談,或是私語者,
都忍不住把眼光投注於舞台上。
她到底是誰?這聲音也同樣驚擾了他──這酒廊的老闆張錢開,一位已婚且事業有
成的男人。這動人的歌聲,令他趕緊找來現場李主任追問:「她到底是誰?」
李主任的回報,只說她名叫「霜霜」,其餘一概不知。
他要定她了,張錢開告訴自己。
霧霜完全沉沒於歌詞的意境中,所以,當她結束最後一個音符,台下震耳欲聾的鼓
掌聲,才令她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再來一首!」
「再唱一次!」
酒廊裡人聲沸騰,所有的客人毫無保留他們的熱情,完全接納霧霜的歌聲。
她頷首微笑,隨即琴聲揚起,她繼續唱:
「如果有那麼一天
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
走在無邊人海裡
不要什麼諾言
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
片片回憶活下去
……」
霧霜這段日子以來的寂寞心情,經由這首歌表露無遺。她盡情地訴說衷腸,那份情
真意切,令知音者同感心有慼慼焉。
這女子一定有著傷心的往事,否則,怎能把歌曲詮釋得如此好,如此傳神?張錢開
心裡心著。
她唱到最後一個轉折音,再一回聲,倏地停止。台下客人的瘋狂掌聲,霧霜視而不
見,依然故我,猛地一鞠躬,她結束了歌唱。
觀眾的叫囂聲頻傳。「安可!安可!」。不過,霧霜只是輕輕地搖頭,傲然拒絕。
真是個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美女?
唱了這兩首歌,霧霜的心情輕鬆多了。她告訴自己:以歌寄情就夠了,人不能要求
太多,尤其在感情方面。
在眾人的掌聲中,她優雅高傲地欠身,離開了。
在大門口前,張錢開正守候著。
「小姐,你的歌聲很棒。」張錢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