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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董妮

  「才沒有呢!」袁青風嘴硬地辯駁。他不想倒下,那太沒面子;他也不能倒下,留她一名獨身女子處在這深山絕谷中,萬一碰上兇猛野獸該怎麼辦?

  袁青風強撐著發著高熱的身子,他必須保持清醒以便保護她,他拚了命地告訴自己,他一定得撐下去,非撐下去不可——

  她從沒有見過意志力這麼堅強的人!

  嚴情絲摘了幾片芋葉,編成盛水的小桶,來到水潭邊,汲取一些冰涼的潭水以便為袁青風退燒。

  昨兒個半夜,他因背傷所引起的高燒而倒下,人明明已經燒得糊里糊塗了,偏還是倔強地不肯入睡休息。直糾纏著她,胡言亂語到天亮,才因為她的一記無力手刀乖乖擺平,讓她有機會來潭邊取水幫他退燒。

  真是個固執的男人!她不明白他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在她面前倒下有這ど困難嗎?還是他擔心她會趁他倒下時對他不利?

  她一個女人都不知已在他面前出過多少次饃了,她都可以釋懷,就不懂他怎會思般不明事理。

  不過也拜他的不知變通所賜,經過昨天一晚的言語糾纏,她現在連他祖宗八代姓啥兒名誰都一清二楚了。

  他生病的時候有一個缺點——話多。

  但她真沒想到,他堂堂一個皇親國戚居然會去邊境幹那種打家劫舍的買賣!

  沒錯,袁青風是個強盜,還是頂頂有名「四十響馬」的頭頭。

  但儘管他是領星命去打劫!她還是懷疑,那些有錢人不都很寶貝自個兒的孩子嗎?怕他們冷、怕他們餓!將每一個富家公子都寵成紈挎子弟。怎地他的爹娘卻如此不同,讓長子組強盜團四處劫掠北原國的宿敵——西荻國的糧草也不擔心?

  那種時時刻刻刀兵相見的日子,她光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可是怕歸怕,對於他,她仍有一種想要更加瞭解的慾望。

  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流著最尊貴的皇家血統,卻沒有一絲高高在上的驕傲氣息,反而豪邁直爽得叫人不敢相信。

  她想,她的好奇心是被他給勾起了。

  攬著葉編水桶走進山洞,她隨手撕下一條衣袖沾滿了冷水敷在他額頭。

  袁青風很快就驚醒了過來。「你……現在是什ど時候了?」

  「辰時吧!也許是巳時,我不確定。」她聳肩,手按著濕布不讓它自他頭上掉下來。

  「這ど晚了!」他卻堅持坐起。「你餓了吧?我去找些吃的。」

  嚴情絲柳眉微挑。「就憑你現在這副模樣?」拜託!她懷疑他能不能直著走出這座山洞?

  他瞪圓了虎目。「我這副模樣怎ど,礙著你啦?沒有你我會變這樣嗎?」這女人,嘴利得叫人吐血。

  「我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她兩手一個用力將他壓回地上躺著。「因此現在請你什麼都別擔心,儘管放心休息,所有的雜事我都會做,以報你的救命大恩,可以嗎?」

  「你!」他嗤笑一聲。「你能打獵、能砍柴嗎?」不是他看不起她,實在是她生得太過嬌妍纖細了。

  「不能!」她兩手一攤。「但我可以撿枯枝、摘野果。一天不吃肉不會死人吧?」

  袁青風瞪著她。柔弱的姑娘通常比較可愛、也惹人心憐,但他偏偏獨鍾風騷勁辣的嚴情絲;儘管她凶悍得根本就不需要男人在身邊保護,但他唯一想要守護的女人卻只有她。

  「女人不需要做這些粗活兒。」

  「我做慣了!」沒參沒娘的孩子不吃點兒苦哪能長這麼大。

  他撇開頭。「有我在,你就不需要做。」

  她愣了下。這話的解釋可大可小;他是在表白嗎?還是……不!她微彎唇角,憶起母親臨終前的遺言——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在看過無數悲劇、聽聞這多慘事後!她不該還傻得讓自己陷入那種危機中。

  「我向來自立自主,男人能做的事.我也能。」

  他驀地轉過頭看著她。「我沒惡意,只是男女天生有別,你的力氣體格都沒我好,我們在一起,我就有責任保護、照顧你。」

  「跟照顧小貓、小狗一樣?」嚴情絲冷笑。她可沒見過不懷二心對女人獻慇勤的男人。

  他兩道臥蠶眉又皺成了一道。「動物在我眼裡與糧食無異,不過我救過幾個小孩。」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吃……那些……所有動物你都吃?」

  他點頭。「我還吃過蜥蜴、蠍子和蜈蚣呢!」幹強盜可不是賣胭脂花粉,天夭都是刀來劍往的,難免遇著險惡至極的危機,那時但求生存,草根樹皮、昆蟲野花……只要是能吃的,莫不全塞下肚去,哪還忌諱得了那許多?

  她搗著嘴跑了出去,蹲在洞口乾嘔了起來。天哪!這個野蠻的男人,他到底是什ど混帳東西做成的?在姑娘面前,他就不能稍微謹言慎行一點兒嗎?非得這樣將她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不可嗎?可惡!

  嚴情絲蹲在山洞口時,袁青風突然赤裸著上半身走過她身旁。

  「喂,你要去哪裡?」她也不喚他「公子」了,禮節對於野蠻人沒用。

  「找吃的。」他說,逕往前走。

  「你還在發燒耶!」

  「早退了。」他回過頭,拍拍自己雄厚的胸膛。「你看我像有病的樣子嗎?」他從小就強壯,幾乎沒生過病,受傷是難免啦!不過他筋骨好,就算受了傷,通常也很快就好了。

  她瞧他除了臉白了一點兒外,眉眼間是已沒了昨晚的虛弱!但這也……太離奇了吧!不過是過了幾個時辰罷了,他已從病懨懨的模樣變成生龍活虎一條。這袁青風果然不是正常人。

  算了,他愛逞英雄就讓他去吧!她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浪費在一個男人身上。

  「你要去找吃的我不反對,但可以麻煩你穿上衣服嗎?」在她面前赤身露體的,像什麼話?

  他望著她半晌,唇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你確定要我穿衣服?」

  「廢話!」

  袁青風走近她身邊,指著她蔽體的衣物。「衣服只有一件,我給你第二次機會做選擇,究竟是你要穿?還是讓給我穿?」

  她二話不說轉身往山洞裡走,掩不住的羞紅自她嬌顏焚上那細緻白首的耳垂。

  他仰頭大笑,笑聲宏亮得在山谷裡迴繞不絕。

  「這個該死的混帳!」她低咒,罵的是難聽,但語氣間卻不含恨意,反有一股淡淡的嬌嗔流竄,和著山洞外他暢然的笑聲,隱隱撥動她沉隱多年的心弦。

  第五章

  結果當袁青風和嚴情絲尋得方法,得以離開那渺無人煙的山谷,回到「絕情苑」時,已經過了五日。

  城中鬧得風風雨雨,各種謠傳不斷,有說嚴情絲已死在採花賊手中;有說嚴情絲其實是與袁青風私奔了;有說袁青風衝冠一怒為紅顏,千里追殺姦污了嚴情絲的採花賊去了……各式誇大的謠言沒一句說中真相的。

  但「絕情苑」因此歇業了數日卻是如假包換的事實。失去嚴情絲的「絕情苑」好比一朵離水的花兒,凋零得叫人不敢相信。

  嚴情絲推開「絕情苑」大門,瞧見滿室淒涼後,兩大滴珠淚怎麼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袁青風拍拍她的手臂。「失去你,她們太難過了,才會沒辦法支持下去.!這是她們愛戴你的心。」

  「我知道!可是……」踏入「絕情苑」冷冷清清的樓閣!她的心房緊揪,曾經件著她度過無數風雨的姊妹們真的都走光了嗎?「綠衣、繡兒、小翠……」她不住喚著好姊妹的名字。這「絕情苑」雖以她為代表,但事實上大夥兒是互相依靠著過活的,沒了大家,她該如何面對這嚴苛現實的考驗?

  「慢著!」他突然搗住她的嘴。「你別說話,冷靜聽一下,這是什麼聲音?」

  她圓睜著秋眸,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可是安靜下來後,一陣細細的悲嗚聲卻如絲如縷地傳了過來。

  「哭聲,有人在哭。」她邁開腳步往前跑。

  袁青風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他們跑過大廳,穿過迴廊、庭園,眼前是一座靜謐、優雅的樓閣。

  袁青風抬頭,觀了眼掛在橫樑上小小的牌匾。「情絲樓。」這是她住的地方吧!

  來到這裡,哭聲更響了,而且不止是一個人在哭,好像有好幾十人聚在一起低聲飲泣似的。

  嚴情絲懷著志怎不安的心情步上樓階!雙手一個用力,樓門被推了開來。

  一片慘白映入眼簾,裡頭居然在辦喪事!而且辦得還是花國狀元「嚴情絲」的喪事。

  她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這一干糊塗姊妹們。未見屍首前,她們就這麼肯定她死了?  袁青風可沒她的好修養了,他雙手插腰站在樓門前,瞪著案上嚴情絲牌位旁的另一塊神主牌,那上頭刻了「袁青風」三個字。

  該死的,石頭和大柱子的腦袋裡都裝了稻草嗎?想他袁青風是什麼人,哪有如此容易就駕鶴西歸?用一點腦子嚇!西荻國一支敢死隊都不能奈他何!更何況一名小小採花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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