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人有著和聶煊神似的俊美模樣,甚至連身高、體型都差不多,只是聶煊的神情常是帶著玩世不恭的譏諷笑意,而這名男人卻是令人望之生畏,從他身上,似乎感覺不出一些些的溫度。
桑懷哲再仔細一看,發現那男人的懷中有一名正哭得傷心的老婦人,那婦人是和她有過數面之緣的聶夫人。
桑懷哲和李佩茹一走近,聶夫人看到她們,立即又對著桑懷哲哭起來。
「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要我的兒子受這樣的傷害,那些黑道分子……真是無法無天!」
「伯母。」桑懷哲被聶夫人哭亂了心緒,偽裝的堅強面具搖搖欲墜,她咬著唇,試著平靜情緒。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她看見全身纏著繃帶的聶煊,若不是號碼牌上有寫明名字,她根本認不出那名全身百分之七、八十全纏著繃帶和紗布的人是他。
「醫生說……煊兒還要再觀察幾天才能確定他是否醒得過來。」聶夫人似乎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懷哲,你不是醫生嗎?也許……也許你醫術高明,可以……可以讓他馬上醒來?對不對?聽說你是耶魯高材生,你一定可以!」說著,她又指著旁邊那高大男人,「一定會幫我忙的,是不?哪像他,出自名醫學院,頂了個醫學博士啥用?連自己的雙胞胎弟弟都無法救。」
那名男人正是聶煊的孿生哥哥——聶雨。聽母親這一說,他仍是面無表情。
「懷哲,你一定有辦法救煊兒的,是不?」
「伯母,我是婦產科醫生。」雖然她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他科的東西,但那終究不是她的專長。
「連你……也救不了他了嗎?」聶夫人又絕望的哭起來,「不!誰來救救我兒子!」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起來。
聶雨為了怕母親傷心過度,向院方要了一支鎮定劑為她打了之後,扶她到一旁休息。
安頓好母親之後,聶雨淡淡的對桑懷哲說:「對不起,家母失態了。」
桑懷哲搖了下頭表示能夠瞭解聶夫人此刻的心情。眼光從方才到現在,一直都在聶煊身上的她喃喃的說:「不知道方才醫生怎麼說?」除了方才聶夫人透露的——尚未脫離險境,仍在觀察中之外,對於他的病情,她一無所知。
「他若能醒來,仍有下半身癱瘓的憂慮。」聶雨說。
他的話像一把刀直扎桑懷哲胸口。下半身癱瘓?天!不由得,她心痛的閉上了眼。
若情況真如此糟,叫聶煊怎麼活下去?他是一個那樣俊秀、那樣自信、自負的人,在他擁有近乎完美的一切之後,老天何其殘忍的又奪走了他的完美?
她愛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都不會改變她對他的愛,可是他呢?她沒勇氣往下想。
第九章
曾經他是那樣喜歡陽光的人,如今?
「媽,幫我把窗簾拉上!」在昏迷了六天之後,在昨天半夜,聶煊終於恢復了意識。
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的他本該高興的,可是……當他無意間聽到醫生和母親談論著,他醒來後可能要面臨下半身癱瘓的命運時,重生的喜悅在他心中一掃而空。
下半身癱瘓?也就是說……他的後半輩子要和輪椅那既可笑又滑稽的東西相依為命了?老天!那他不成了個大怪物了嗎?笑話!老天竟然和他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煊兒,難得好天氣,為什麼要把窗簾拉上?」聶夫人小心翼翼的問,打從他昨天知道可能將下半身癱瘓的事之後,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不想看到陽光。」他臉色沉了下來,心中想著,難得好天氣,讓大夥兒把他當怪物看個夠嗎?真是諷刺!
聶夫人無奈,原本為著兒子撿回一條命高興,誰知醒來後的他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從前的他頑皮、愛鬧、沒個正經,而現在卻深沉、陰森得令人感到害怕,雖是為人母,她真猜不透他,從前就不甚瞭解,現在更是不明白。
拉上窗簾之後,聽到房門外有人叩門,她喊了聲,「請進。」
推門走進來的是桑懷哲,她帶了束香水百合來探望聶煊,她是方才由聶夫人通知才知道聶煊醒來的事。
「嗨,幹啥一臉不認得我的模樣?」聶煊已由加護病房轉入一般病房,這種安心的喜悅令桑懷哲臉上總算有了笑容,可是當她看到他用著冰冷的眼神看著她時,心情又不自覺的低落下來。
「誰要你來的?」聶煊不悅的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
「呃……你們聊聊,我到外頭買些東西。」聶夫人為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心想人家說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也許經由和懷哲聊聊天之後,煊兒能開朗些。
桑懷哲感受到聶煊的冷漠,不知所措的想著心事,直到最夫人把門帶上,她才回過神。
覺得兩人獨處一室總不能不說話,於是她先開口問:「今……今天天氣很好呢,要不要我把窗簾打開?」她注意到他的傷,除了脊椎之外,其他都只是外傷,這近一個星期來,都復原的差不多了。
「我心情很糟,不想看到刺眼的太陽。」他看著桑懷哲找來花瓶,裝了水之後把花往裡頭擱,「你還沒回答我方纔的話,誰要你來這裡的?」
雖然背著他插花,桑懷哲的背仍不自覺的僵硬了,「我不能來嗎?」她轉過身去。
「是不該來,我現在都成了殘廢,你還來幹啥?看我的笑話嗎?」他現在只想盡力去刺傷別人,以維護他那可憐又可笑的自尊。
「你不會的!」
「不要像其他人一樣虛偽,行不?偶爾也讓我看看誠實人吧。」聶煊冷笑著,「每個人都告訴我要對自己有信心、一定有救的,讓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一旦情況不如想像的美好,又開始為我編織另一個美好的憧憬,我已經受夠了這種騙小孩的把戲了!」
「還沒接受挑戰,你就打退堂鼓,然後把自己往黑暗的角落塞,成天自怨自艾?」她討厭他這種對未來絕望的調調,為了自己、為了他,他都必須堅強起來。「這種行為是懦夫的行為,我看錯了你了!」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個不婚主義者嗎?我想愛情對你而言也不重要,最初你跟了我,也不過是為了你爸爸公司的周轉金,說句現實的話,我現在對你而言,已經完全沒利用價值了。」
「你以為……你對我而言就只有這樣?」他明知道她愛他的,為什麼……為什麼還說這樣的話傷人?不!一定是他現在心情低落,才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桑懷哲堅定地說:「我不以為我們之間只有這樣,你說過——你愛我的。」
下一秒聶煊的狂笑令桑懷哲有些錯愕。「你……笑什麼?」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人一定十分精明呢!沒想到對於男女之間的微妙關係,你仍清純得如同未經人事的少女。你忘了嗎?我是人人口中的花花公子那,你不也清楚我有數不清的風流史?」他仍笑著,「一個花花公子說的甜言蜜語,你竟會相信?」
「相信。」儘管心在泣血,桑懷哲仍是裝得神色自若,在心中她堅定的告訴自己,她愛過的男人,不會是這樣的淺薄男人,要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愛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絕對不會看錯人!」
「愈相信自己的人,愈會被自己可笑的信任蒙蔽了心眼,你對愛情的盲目使你變愚蠢了。」聶煊澄澈的眸子變得冷然、不近人情,「老實說,在我的風流史中的女人,你不算特別,卻是愛我最深的人,所以我警告你,我不是你可以投情的對象,趁早死了心吧。」
她堅強的一笑,「我們的談話沒有交集。」她告訴自己,愛情一定要堅持到最後、要經得起考驗,無論對方說了什麼令自己傷心的話,都要忍住,聶煊是愛她的!她不斷的為自己打氣。
「不僅談話沒有交集,未來的日子,也不會有交集。」他吸了口氣,「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不要再以可笑的探病方式,妄想繼續這段已經被我判了死刑的愛情,還有,你也不准再來醫院替病人看病。忘了嗎?你已經辭職了,辭職信還在我手上,以前我沒批准,從此刻起,你的辭職函正式生效。」
倒抽了口冷口氣,桑懷哲不敢相信的看著聶煊。他……他是認真的!認真的想結束這段感情?她怎麼能忘了,他是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女人何其可悲,竟會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而她……一向對感情最冷靜精明的女人,竟也落得如此下場?
不是不相信愛情、不是篤定任何情況她都能控制嗎?不是認為只要不結婚,就算分手,也不會有大多痛苦的嗎?為什麼她現在有一種連心都被掏空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