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師求得不易,良材美質的徒弟亦是可遇而不可求。縱橫江湖數十載,"賽孔明"之所以沒有收徒的原因,正是因為找不到資質良美的人收為門下,但因宿世因緣之故,暮年才因緣際會地救了襁褓中的風絕凌,這徒兒是他等了許久的。
為了在有生之年能將畢生所學授與他,"賽孔明"以嚴苛的方法對待風絕凌,甚至控制著他的情緒。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太多的人,永遠不可能練成武林絕學,因此小風絕凌在習武、學歧黃,甚至天文卜算等若稍有懈怠時,嚴師常責以怒顏,甚至重罰。這是"賽孔明"愛徒兒的方法。
在他的苦心期待下,風絕凌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賽孔明"百年之後,其門下再度以傳奇人物之姿出現在江湖中,因為風絕凌幾乎能通過去、知未來的卜算在江湖中贏了個"布衣神算"的名號,也因為他絕世之姿,亦有人叫他"玉面神算",更因他精絕的醫術,也有人叫他"神醫"。
他救人無數,卻從不留下姓名,因此這些稱號也就在江湖中流傳開來。又,他居無定所、生性孤傲,真正見過他的人也僅是那些受過他恩惠的人,因此他的名號在江湖中雖響亮,大家對他的事跡亦僅於耳聞而已。
至於他是皇子一事,那也是下山前師父才告訴他的。並要他回皇城認祖歸宗。精於天文卜算的師父早知道他出身非凡,只是愛徒心切,不願徒兒提前回宮去承受那些宮中明爭暗鬥的醜陋黑暗面。直到風絕凌師成下山,而東宮亦立的情況下,才要他認祖歸宗。
生性淡泊的他根本沒想過要回宮,若不是太后病危,他才不會入宮,繼而陰錯陽差地給認出他即是宮中失散多年的三皇子,也才會有後來封王一事。
他這一生活到這裡,堪稱"家人"的只有師父一人。這正是他無從對雲若提他家人的原因。
更何況,他不想那麼早讓她知道他就是靜王,那層身份令他自在不起來。
"風大哥,對我而言,你是團謎。我的事,就算我不說你似乎也清楚,而你的事,就算我問了,還是不清楚,這樣很不公平耶!"
"既然覺得不公平,那就別問了。"
"這叫粉飾太平,不好吧?"她托著下巴,有些沮喪。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對你不見得有益。"
"可是幾乎不知道的話,那更是大大的壞處。江湖中朋友不是常說要肝膽相照嗎?你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這就很不夠朋友了。"
她有時說的話真的是讓風絕凌這樣不怎麼有神經的人都想"吐槽"她。
"活在將軍府十六載的千金,又過過幾天江湖日子了?你又和誰肝膽相照過了?"
雲若臉一紅,吶吶地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嘛!"江湖?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哪有機會行走江湖。連上個街吃東西都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下才能成功偷溜出去了,更何況行走江湖!
"我......我是沒有,那你有嗎?"不能知道他的身世,多瞭解一些有關他的事也是不錯的。她知道,他一定行走過江湖,於是她又問:"你有過肝膽相照的朋友嗎?"
"曾經有過,可惜已戰死沙場了。"律颯,他這輩子惟一的摯友。
"噢......"問到了他的傷心事了。"對不起......我......其實,你也不用難過,我......我雖是女兒身,也沒闖過江湖,但是我是個不壞的人,也許......也許可以跟你肝膽相照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絞著自己的手指,傻呼呼地偷笑了半天。不一會抬頭一看,"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和我肝膽相照也就算了,竟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人了!"
風絕凌不知何時已聽不下去地走到一丈外去清清耳朵了。他一離開,雲若自然又跟了上來。
"喂!你......"她快步地追了上來,風絕凌仍沒停下來的意思地逕自往前走。忽地,她腳底一滑,很不優雅地跌了個四腳朝天。"哎喲--好......好痛......"她又氣惱、又難過地扁著嘴,淚水掉了下來。
她喜歡他,想和他肝膽相照有啥不對?若是可以跟他成為肝膽相照的好友,她也希望自己不是女兒身啊!
更何況,誰說刎頸之交非得要同性才成?
一眨眼的工夫,風絕凌已經又來到她面前了。
"女人究竟有多少淚可流?"
"遇到一個不識好歹的人,她的淚可多著了!"她嘟著唇,不快地控訴著,然後孩子氣地把臉別到一邊去。
"你有那麼倒楣的經歷嗎?"逗她似乎也快成為他另一個習慣了。
"怎麼沒有?"她一抬頭--咦......人不見了!
喔,原來是他蹲下身,和她等高了。"打從我被你救回來這裡,每天都得面對這樣的人!這個人真的很不識好歹,面對我這樣笑臉迎人的俏佳人一點都沒軟化那張結
了層霜的臉,你說,這種人可不可惡?是不是十分不識好歹?"
這姑娘啥時候變得如此厚顏了?風絕凌饒富興味地咀嚼著她的話中意,然後在她頭上一拍。
"喂!為啥拍我的頭?"雲若有些不悅,那拍頭的動作是屬於長輩對晚輩的,她爹從前也這麼對她,現在她長大了!十六歲了,沒有長輩會再這樣拍她的頭。可是這風絕凌......"我不是小孩子了!年十六了,所謂的二八年華了!"
"那又如何?"
"我......我不喜歡你把我當成小孩。別人把我看小了,我可以不在意,惟獨你不可以。"她說這些話時,心跳得好快,連臉都紅了。
她以往受的禮教告訴她,無論如何地傾慕一個人,女子的矜持不可以沒有。可是,她身上所流的武將熱情狂烈的血液,卻逐漸地把禮教那一套老掉牙的理論給推翻了。
愛情是屬於男女的,為什麼只有男的一方可以去追求,而女方只有被追求和接受的份?
"別忘了,我足足大了你七歲。"
"就算你大了我十七歲,還是不可以把我看小了!"她要的不是兄妹之情、長輩疼惜晚輩的感覺。
"因為......我......我......"深吸了口氣,"因為,我喜歡你。"
一股暖流淌過風絕凌冷絕的胸口。他早知道她是喜歡他的,即使她沒說。可是,經由她開口承認,這對他而言又意義不同。
試探性的,他問:"莫要忘了,你是靜王妃。"
雲若搖頭道:"不,靜王妃是我表姐。只要我不去打擾她的生活,沒有人會知道這陰錯陽差的事。而娘為了怕犯上欺君之罪,也不會指證的。"
"靜王呢?你害他錯配了良緣,這筆帳如何算?"
"我和他素未謀面,他不會知道現在待在王府的不是他的原配。也許......也許他和表姐還相處融洽呢!"
"我居無定所,四海為家,這對出身高貴的你,只怕不是聰明的抉擇。"
"我不在乎。更何況,跟了你的這段時間,你也沒讓我餓著,或是凍著了。"她昂著頭看他,然後低下頭,"也許......也許對你來說,我是個負擔或累贅吧。"童年的許多不快感覺又回到了心頭,老是被人漠視的感覺又回到心頭。
她一直不是個快樂的人,幸好那是環境所造成,而不是天性使然。遇到了風大哥之後,像他那樣冷冰冰沒有溫度的人,理應使得她的性子更陰鬱,但卻因為她對他不同以往的感情,使得她以著較熱情的姿態走近他,因為她知道,一塊冰碰上一根木頭是擦不出火花的。
如今她的心隨著相處日子的增加而愈陷愈深。而他呢?他依舊是冷傲孤絕,恍若......恍若他的世界中依然只有自己,容不下別人一般。這怎不教她沮喪?
"你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也許我的出現令你深感困擾。如果是這樣,我覺得很抱歉!"說著、說著,她莫名地紅了眼眶。"能和你生活在一起,那真的是我這一生中,到目前為止最快樂的日子了。我想,方纔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一定讓你感到十分困擾,你......你就把那些話當成......當成我不小心說錯了話!我時常說錯話,你知道的。"
她都已經表明得如此清楚,而他依舊沒啥反應,那意味著什麼,她再呆、再笨也知道。
她那赤裸裸的表白方式一定讓他十分困擾,甚至......甚至認為她十分輕浮吧?
就讓他這樣以為好了,反正她這輩子大概也只輕浮這麼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不會了!
"你是常說錯話。"風絕凌臉上仍沒啥表情,不過,他寒星般的眸子卻透著一股近似期待的神情,儘管那抹期待在他眼中停留不過一瞬間,"這回,仍是說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