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夫人淡淡一笑,微微地一點頭。
「你……不恨我?不恨我奪走了雲若的幸福?靜王妃是何其尊貴,這麼好飛上枝頭的機會卻讓我取而代之了。」
恨?從何恨起?背負著兄長和嫂子的恩情,她的若兒在馮家女兒面前根本沒立場恨,只是看著艷兒絕美的容顏和極端的性情,她卻不免有遺憾。為什麼在同一個環境中長大的孩子,艷兒沒有若兒的善良,處處為人著想的敦厚?是她和老爺由愧疚而產生的縱容害了艷兒嗎?
「你和若兒都是我一手帶大的,任何人飛上枝頭對我而言都是光榮,都是喜悅。只是艷兒這樣的姻緣真是你所想要的嗎?」她知道,艷兒鍾情的對象是濟秀。
她甚至隱約的猜到,艷兒會答應代嫁的原因,只怕也是被濟秀威逼的。
「我要的?」馮鍾艷忽地笑了出來,閃動在眼中的淚水在燭光下格外顯眼。「姑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我不羨慕飛上枝頭,我只想忠於自己的情感,和喜歡的人終生廝守。只是……老天似乎存心捉弄我,它讓我連這小小的請求都沒法子實現。」
看著艷兒痛苦,她心中何嘗不難過?「艷兒,聽姑母一句勸,放手吧!濟秀不值得你去愛。」
「不!我的感情一旦付出就再也收不回來了。」若是能放,她不會任由自己走到這種無法回頭的地步。
「你既然知道我喜歡的是他,大概也猜出雲若這回嫁不成靜王都是表哥一手促成的,是不?」
「對這種事,我只感到遺憾。」有時雲夫人不禁想問,他們雲家欠洪家的債,何時能還清呢?老爺若地下有知,可否告訴她?
「你一點都不恨我們?」原以為姑母知道事情真相之後一定十分痛恨他們,甚至後悔養虎為患。
雲夫人輕搖搖頭,「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對於你們做錯了事,我只會擔心,而不是恨。」
馮鍾艷幽幽的歎了口氣,理不清心中是啥滋味,她敬重的姑母和最痛恨的女人,為什麼是母女?
為什麼?上蒼似乎老愛跟她惡作劇!
「艷兒,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快離開吧,萬一給濟秀髮現了,只怕會對你不利。」要苦,她一個人受就行了,不願連艷兒都拖下水。
「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馮鍾艷淡淡的說。「對了,你怎麼會被囚在這裡?」雲濟秀雖沒能如其願地和雲若成親,也犯不著拿姑母出氣吧。
「他前來逼問我,是否知道若兒的下落,失望之餘,他就囚禁了我,認為若兒若是未死,一定會回雲將軍府,屆時,可拿我的性命逼她就範。」一思及此,雲夫人真的為女兒擔心。若兒是個最乖巧孝順的女兒,若是自己在濟秀手中,自己真擔心她會被控制。「濟秀明知道感情是勉強不來的,為何他要……唉!」
「雲若並不知道表哥不是她的親兄長,一旦知道了,也許她會喜歡他也說不定。」馮鍾艷有些酸意的說。
「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若兒天真善良,濟秀的性子陰鷙難測,個性如此南轅北轍的人怎能相容?正因為我早知道濟秀傾慕若兒,這才在她才滿十六時,就請劉丞相替她與靜王撮合,沒想到……」她搖了搖頭。
「嫁與靜王,雲若仍是永無寧日,甚至連達貴為皇親的靜王都會有生命之憂。」皇族中淨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真要他們的命,他們身邊養的那些劣級死士就夠了,更何況雲濟秀武功如此高!「姑母,你想得太天真,把表哥想得太簡單了。」
「靜王不是普通的貴胄子弟,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能保護若兒的。」這正是雲夫人當初聽見靜王的一些神奇事跡,便忙不迭地要劉丞相入宮說親的原因,因為她也曾想過,一般的皇親都僅只是一些需要人保護的軟弱之輩,哪可能在雲濟秀的侵奪下,保全雲若。
「是嗎?」馮鍾艷覺得一向睿智的姑母怎地會變得如此天真?「就算如此,靜王呢?我過門至今,連他一面都未曾見過。」
那是因為他救若兒去了,若兒有他在身邊,她十分安心。雲夫人在心中回答著。她只盼若兒莫要再回雲將軍府了,否則,濟秀的狡詐令她十分不安。
馮鍾艷見她不說話,又接著說:「靜王不見了,不過前幾天聽表哥的語氣似乎已知道了雲若的下落。我想,再隔幾天吧,不管用任何法子,他會把雲若給弄回雲將軍府的。屆時你們母女兩人就可重逢了!」她眼中淨是妒恨,嘴角有抹冷笑。
雲夫人聽了她的話,心中一涼。不,不可!若兒絕對不能回雲將軍府,一旦回了雲將軍府,那事情就不妙了,濟秀一定會拿自己威脅若兒成親,而艷兒她會袖手旁觀嗎?不!她會想法子殺掉若兒!
雲將軍府,若兒絕對回不得!
靜王他難道沒有和若兒走在一塊嗎?若有的話,她該放心,若沒有的話,那可凶險得很!
「艷兒,看在我撫養你長大的情分,姑母求你一件事,你可答應?」
「是為了雲若?」馮鍾艷把頭一昂,不打算答應。
她什麼事都會幫姑母,就獨獨這件不成!
雲若是該死的!她多活著一天,自己就多被折磨一天,自己巴不得她早死,怎可能相救?
「不!是為了你,我不否認,也是為了若兒。」雲夫人急切的說。「你想辦法,莫要讓若兒回雲將軍府,用什麼方法都好,就是不要讓她回雲將軍府。若……若是,她已被濟秀帶了回來,也請你要想辦法把她送出這裡,只要若兒不出現,濟秀會是你的!」
她的?哈……她的!多可笑的笑話,馮鍾艷早就想通,也看開了,不論雲若是生是死,雲濟秀永遠不可能是她的,他的心已停在雲若身上,再也撤不走了。
她如今唯一能平衡的是,讓雲濟秀和她一樣,也做個失意人!
殺了雲若,她就找到平衡點了!她要讓他也嘗嘗永遠不能得到鍾情人垂憐的感覺。
「姑母,你求我其他事我會照辦,就僅此一件,我沒法子幫你。」馮鍾艷笑容中有抹怨毒的嗜血。「因為,我也想要雲若的命,她讓我太痛苦了,我不想再痛苦下去。」說著,她站了起來,「這地方雖委屈了你,但等時機到了,我會想法子放了你的。」
至於是什麼時候?放她出來見雲若屍首的時候吧!
想著,馮鍾艷冷冷一笑,離開了木屋。
這可如何是好?雲夫人急得想落淚,心中直祈禱,老爺,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若兒啊!
~~~
三月桃花艷,這個時節正是賞桃花最好的時機。
每天看著枝妍上的粉色花蕊,又聽著丫環們述說著郊區城外的十里春色是如何、如何的令人流連忘返,聽得雲若真是心癢難耐。
呼!想來也真是可憐,聽人家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如今她還沒進「侯門」,只不過進了丞相府,就已經體驗到這句話的痛苦了。
真是……悶死了!
文官和武官的家風恁地差了那麼多?
從前在將軍府,爹娘雖管得嚴,也沒像她作客劉丞相家那麼痛苦,好像舉止行為都得拿量尺量了又量、度了又度一樣,痛苦死了。
早知道就該死纏著風大哥住在福來客棧才對。
那地方雖不怎樣,好歹行動自由,她在風大哥面前是再囂張不過了,像她偶爾沒規矩地打了大哈欠,伸了伸懶腰,他也會酷著一張臉,視若無睹,再看不過去,也不過來句完全沒有責備意味的「沒規矩」了事。
唉……雲若忽然好懷念從前只有她和風絕凌在一塊的日子。
托著下巴,她無聊至極地在一涼亭處自己玩著棋。
唉!連玩棋都只有自己陪自己,就知她有多無聊。
「呵……將軍!吃了你這士。」她喃喃自語的說,然後又玩另一邊的。「哈!我這支炮,吃了你這沒大腦的將軍。」一人分飾「兩角」,她玩得有些無奈。
微風一拂動,她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草藥輕香,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忽地一長臂掠過她的肩頭,拿起棋盤中的一支黑棋,吃了一支紅棋。
「風大哥——」總算來了!她一掃眉宇間的不快,展顏一笑,「總算有人肯陪我下棋了!」一面說,一面下了支棋,「丞相府的丫環真拘謹,連陪我下盤棋都說什麼不敢逾矩,怪啦!下盤棋都有這種貴賤之分?從前咱們家的碧兒才不會這樣呢!」
「你和碧兒很好?」他這句話是多問的,若非情同姐妹,碧兒不會至死仍惦著她的安危。
「是啊!她年長我三歲,和我情同姐妹。不過啊,她性子有些膽小,做壞事時總是我帶頭的。」輕輕的一笑,她說:「不知道她現在是在靜王府,或回雲將軍府呢?」
風絕凌心中一沉,將棋局一糊,亂了一盤棋,並在雲若驚訝的神情中站了起來。「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