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該說二奶奶坦率,還是驚世駭俗?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改變袁紫葵對常氏一家人的忠誠。
「對了。」二奶奶走到一半,忽然回過頭丟下一段話。「最近街上來了一些生面孔,到處打聽匡雲白的消息,他回來若上門找你,記得提醒他小心。」
有人找匡雲白!是為了什ど事?袁紫葵暗暗記下這件事,同時開口。「二奶奶不是很想找機會接近匡雲白嗎?這是個好機會,你為什ど不自己跟他說?」
「我是想勾引小冤家,可不想害他丟命;那些打聽他的人,個個背劍帶刀,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誰知是哪個窯子口冒出來的討債鬼?會不會對我的小冤家不利?」二奶奶轉著眸光。「小冤家就會躲我,等我找到他,跟他把話說清楚,搞不好他都給人砍成半死不活了,所以這種緊急事件還是交給你負責,等事情平靜下來後,我再想辦法哄小冤家上床。」語畢,她笑嘻嘻地走了。
留下袁紫葵瞠目結舌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開口。「二奶奶……真是厲害!」思慮如此周全,看來匡雲白想躲過她的迷情網,是有一場硬仗好打了。
打夜裡聽了二奶奶的話後,袁紫葵便再也睡不著、嫁衣也繡不下去了,隔日一大早,她匆匆忙忙離了鏢局,上街企圖一會那些打聽匡雲白消息的人。
原先也沒把握能一擊奏效,想不到才入市集,路中央一場爭執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二奶奶形容的還真好,那些傢伙真的是背刀帶劍、個個一副凶神惡煞狀。」她呢喃,定睛瞧著一名身形似鐵塔的壯漢,正不要臉地欺負一位賣菜的老婆婆。
壯漢一手揪住賣菜婆婆的衣領,另一隻手自懷裡掏出一張圖紙湊近賣菜婆婆面前,口氣兇惡得像頭欲吃人入腹的老虎。
「喂,老太婆,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賣菜婆婆衣領被捉、頸子受縛,甭說開口了,連喘氣都已成問題,又哪回得了話。
壯漢將人像破布娃娃似地搖,眼看著賣菜婆婆就要一口氣喘不過來,榮登西方極樂了;袁紫葵瞧得直皺眉。
她是有正義感的,極想上前管管不平事,但……怕呀!那壯漢足足有三個她那ど大,這要有個萬一,下一個上西方陪伴佛祖的可就是她袁紫葵了。
期待的視線朝四面八方溜了溜,她滿心盼望著有哪個路見不平的英雄能伸出援手救人,可是……人情冷暖哪!眾人只願瞧熱鬧,誰肯拿自個兒小命去拚?
除了一個笨蛋外--
袁紫葵眨眼再眨眼。不會吧,那滿臉義憤填膺、正想化身為正義英雄濟困扶危的人竟是……匡雲白﹗他瘋了嗎?那些凶神惡煞鎖定的目標就是他啊!他還想強出頭?
她覺得一陣暈眩,眼前彷彿閃過他倒在血泊中的影像。然後,連考慮都不必,她開口了。
「這位大哥。」拚命吞嚥著口水,袁紫葵鼓足勇氣,穿越過人群,伸手拍了拍壯漢的背。
「干什ど?」壯漢回頭吼了聲。
她腿一軟,險些兒一屁股坐倒在地。
「沒事滾遠一些,惹火老子就砍了你。」壯漢威脅道。
居然動不動就想砍人﹗袁紫葵心中的恐懼一點一滴教怒火給取代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你手裡那副圖像中的男人在哪裡?」
「妳知道他的下落?」壯漢丟開賣菜婆婆轉而揪起袁紫葵。
袁紫葵只覺自個兒雙腳給揪離了地面,一雙小手不停拍著壯漢的胳臂。「好難受……我不能呼吸了……」
壯漢惡狠狠地瞪著她,略微鬆了手勁。「快說,匡雲白在哪裡?」
喘過一口氣後,袁紫葵啞著嗓音道:「保鏢上京了。」
「保鏢?上京?」壯漢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兒。
袁紫葵點頭,掙扎出他的大掌。「你給我一兩銀子,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告訴你。」
「姑娘,我給你二兩銀子,你把事情告訴我吧!」忽然,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名邪氣書生,明明是男兒身,卻抹粉點朱,打扮得比袁紫葵還要妖艷。
「臭胡蜂,你想壞老子生意不成?」壯漢一見書生,一雙銅鈴大眼瞪得又更大了。
「別吵!」袁紫葵低斥一聲。「誰出的錢多,我就把消息告訴那個人。」
「我出五兩銀子。」又出來一名青衣劍客想買匡雲白的消息。
「我出十兩。」這會兒出聲的是個落拓刀客。
袁紫葵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每張臉都是殺氣騰騰的;她忍不住打個寒顫兒。「算啦﹗我不敢跟你們收錢了,你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很不好惹的樣子,我怕告訴了一個,另一個沒得到消息的會在背後給我一刀,那我豈不是死定了?」
「你不說照樣得死。」那書生陰側惻地說。
「所以我要在這兒說啊!」袁紫葵白了書生一眼。「我大聲講,你們一起聽,過後就不准再找我麻煩喔﹗」
「你說吧!」刀客低沉沉地開口。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袁紫葵,京城人士,我有四個哥哥,人稱……」
「風、雷、雨、電?」那劍客鎖緊了雙眉。
那四個稱號讓圍觀的眾武林人士不約而同地沉下面孔。
北原國裡,誰不知「風、雷、雨、電」四兄弟,其難纏與難惹讓大夥兒光「聽」就生畏了。
想不到這小女娃也是袁家人,看來是得退讓幾分了。
原本圍住袁紫葵的眾江湖客同時往後退上一步,瞳中的殺氣斂去三分。
袁紫葵鬆下一口氣,知道哥哥們的名聲又再次替她擋住了一場災劫。「我想哥哥們找我的事已傳遍天下,不過我還不想回去,我現在正為常勝鏢局做事。」
「姑娘,請你有話直說好嗎?」劍客不耐地截了話頭。
袁紫葵頷首。「我這就要說了嘛!半個多月前,咱們鏢局從萬馬鏢局哪兒接了趟鏢,不過自從常勝總鏢頭去世後,咱們鏢局的景況就大不如前了;我們自己無力保鏢上京,遂對外聘請鏢師。匡雲白來應徵,說他有把握以最短的時間護鏢上京,雖然他要的工錢很高,但他的本事確實不錯,平常人得走一個月的路,他半個多月就辦到了,鏢貨自然也順利送進京城。」這番話真假各一半,而這樣的謊言是最不容易被拆穿的。
「而你卻肯向我們透露自己鏢局內的秘密?」刀客並不相信她。
「咱們保鏢,一開始只收前訂,貨到後再收後款,但匡雲白卻將那筆錢給吞了;我知道匡雲白很缺銀兩,但鏢局也不好過啊!他那樣做實在是太壞了,你們要找他那是再好不過啦!」袁紫葵斥罵。
「你沒說謊?」刀客的疑心挺大的。
「你自可向萬馬鏢局打聽去。」她的謊話有一定的真實度,沒那ど容易被拆穿,這點把握她還有。況且她瞧這些江湖人,找匡雲白不似為仇,但像收了巨金要買他的命。因此,他們追逐的目標一致,卻又彼此牽絆,不讓對方搶先;這樣的一群烏合之眾,只要給予夠多的誘餌,他們是不會有那精神與體力,去調查她話中的真偽的。
「袁姑娘可知匡雲白乃西荻國王族?」刀客再出問題探她。
袁紫葵心頭猛一蹦,卻極力維持住臉龐上的嫌惡,不教驚愕改變了臉色。「原來是西荻國的人,難怪這ど壤。」
她口氣中的惡意是如此明顯,彷彿真與匡雲白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特來洩漏他的行蹤。
幾個男人又各自沉吟半晌後,那鐵塔般的壯漢忽爾搶先跑了出去,奔馳的方向正是上京的官道。然後,也不知是誰喊了聲。「快追,別叫托老兒撿了便宜。」
瞬間,圍觀的武林人士跑了個精光。「利」字當頭,誰有閒工夫去查袁紫葵說的是事實,抑或是謊言?
終於,鬧劇落了幕,袁紫葵強裝起的冷靜崩潰,搖搖欲墜的身軀宣示著她的受驚過度。
「不行,撐不下去了……」咕噥猶在唇邊,她軟軟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同時,打斜橫裡伸出一隻手臂,迅雷不及掩耳地撈了人就跑。
那急如流星曳地的身形只在路人的視界裡留下一抹殘影,轉瞬間即消失無蹤。
「什ど東西?」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
「眼花了吧?」有人附和地開口。
那說詞說服了群眾,被中斷了半個時辰的市集,重新開始了它日常的運作;小販叫賣、人聲紛擾,彷彿前一刻發生的事情壓根兒不存在過,沒人再想到那驀然消失的姑娘……
第八章
匡雲白抱著袁紫葵拚命地往前跑。
時光流逝,他的腳步不停、週遭的景物替換,唯有他心頭的失落不變。
袁紫葵知道他的身份了--西荻國見不得光的私生皇子。
他對自己的出身沒有感覺,給人追殺了多年,那曾有過的躁烈性子也差不多給磨光了。
好一段時間,他只是懶懶地活著、懶懶地呼吸、懶懶地賺錢去找那唯一還掛在他心頭的哥哥匡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