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用力地搖頭。「我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只是……」她喘著,驚慌的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敢看他。「呵……我……那個……」該怎麼辦?她舉袖抹去額上的汗珠,眼角瞥見桌上他特地烹調出來的美味佳餚。「我……這牛肝太好吃了,好吃得教人受不了,你明天再做吧!」她傻笑,知道這種轉開話題的方法很遜,但她已被弄慌了手腳,想不出更好的了。
她不想談崔胤風的事!君則思一眼看穿了她的迴避。
其實早在進入崔宅第一夜,他便發現了崔家三姊弟間暗潮洶湧的情況,他不知道他們明明就互相關懷,為何卻要彼此傷害?
他有些好奇,但那仍不足以令他著迷到不惜傷害崔羽,亦要發掘出謎底的境界。
「你能接受這味道真是太好了!動物的肝臟營養價值很高,對人體十分有益,只可惜許多人嫌它腥,不敢吃,平白錯過一道極佳的養身佳餚。」他順著她改變話題。
她鬆下一口氣似地柔和了緊張的五官線條。「常聽你說什麼保健養身、營養價值之類的話;廚師也要研究那些東西嗎?」
「別的廚師我不曉得,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責任是做出美味的東西,讓人吃得健康、吃得快樂。所以我研究食經、藥膳、養身食譜,以期有朝一日能夠達到醫食同源的境界。」
「醫食同源?那是什麼東西?」
「嗯?」他想了下。「在古代,人們相信萬事萬物都是由陰陽五行所構成,它們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人體和食物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人們若能選擇調性相符且適合體質的東西食用,身體便會健康;反之,不論你吃得再好,亦無益於身心。」
「這樣說來,與我調性不符的東西,我是不是就永遠不能吃它?」
「不一定。因為人的體質並非永遠不變,當人們受傷、生病、疲倦、煩憂、興奮,甚至是面臨季節轉換或生活環境改變時,人體調性都會跟著變。」
「哇!原來做菜的學問這麼大!」她以為廚師只須做出好吃的東西即可,想不到要研究的學問這麼多。「對了,說到這個,我有一個問題放在心裡很久了。你還記不記得,三個月前我從瑞士回台灣上販夢俱樂部找你的事?」
他點頭。「我還煮了一碗粥給你喝。」
「對,就是那碗粥。」崔羽倏然一彈指。「我向來是個警覺性極強的人,但那晚不知怎麼回事,居然喝完粥就困得睡著了,還一覺直到大天光。我原以為是你給我下了藥,但我的身體對於藥物極敏感,被下藥,沒有吃不出來的道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因為那碗粥是專門用來安神解憂的。以黃耆、人參……等中藥熬湯底,糯米做主食,配料是豬、心和金針,對於當時累得快掛掉的你來說,那是道再合適不過的補品。」
「原來如此,難怪我在喝粥時,總覺得越喝越舒服,喝到最後忍不住都睡著了。」她連點了幾下頭,疑雲盡散後,是一張燦若朝陽的嬌顏,瞧得君則思、心神蕩漾。
「羽。」他大掌攬著她的肩,陶然目光鎖著她美麗的容顏。「除了娃娃外,你未來的人生中就不再為其它人保留位置了嗎?」他一直忍著不想逼她!但他好想愛她,想得快受不了了。
她垂眸不語,不是沒發現他的感情,早在他隔著棉被擁住她、親吻她時,她就知道他喜歡她了。
他待她一直是體貼的,沒有花言巧語,卻像水一樣、逐步滲透她的生活;她從沒讓男人靠得這麼近過,只有他……完全是不知不覺地,他倆同住一屋,同桌共食、同聲歡笑,他變成她的「家人」了。
他們沒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交往的過程中也沒有激情與浪漫,只是一逕兒地平凡,一如大多數人所過的平常生活。
然後,她對他付出了一向吝於施予男子的信任感。她啟開心靈、任他觸探,卻不敢放他走進竊占。
她問自己,有勇氣與他協定一生之約嗎?她喜歡他、喜歡與他一同撫養娃娃、一起為生活操煩,可是……體內鼓動的熱情漸趨冷靜,她一問再問,還是無法安心將自已交給一個男人。
「對不起。」她搖頭,低喃的聲音裡有著挫敗。
「是我不夠好?」
「不!」她直起身子,傾身吻向他。清淡的吻中有著他濃烈的男人氣味,讓她心跳加快。
察覺她的不安,他不敢躁進,只是安坐在椅子上,靜待她進一步的表態。
崔羽輕舔著他的唇,一種陽剛的力道透過他唇瓣直鑽她心坎。她的身體輕顫,半是為了體內乍起的情慾、半是因為膽怯。
她顫抖得好厲害,他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大掌在她的柔荑上輕撫著,那微高的體溫略略安撫了她的不安。
「唔!」她低喟一聲,水霧霧的眸凝視他。「明白嗎?我是喜歡你的。」她小手撫過他嚴峻的臉。這個寡言的男人因為鮮少大笑,五官線條剛硬、缺少柔和感,但還是很帥氣,那種沉穩的氣質是她最欣賞的。
「卻不夠與我共度一生?」他低言,聲音裡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她的心倏然一疼,眼眶微微發熱。「對不起,我無法與任何一個男人共度一生。」
他一愣,似乎體會了她心底的天人交戰。
「對不起。」她轉身走了,比誰都渴望幸福的女人,卻是比誰都畏於接近幸福。
她太聰明了,看過太多悲歡離合,一顆心已成了一片荒漠。她需要水源來滋潤,但大雨卻會把沙漠變沼澤,唯有涓細不停的灌溉才有可能促使荒原成綠洲。
「讓我留在你身邊。」君則思對著她的背影喊。「我只有這個要求。」
她離去的腳步頓了下,兩頰有著可疑的水漬在流動,就算無法結婚,他也肯伴在她身邊嗎?
「你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去留,除了你自己。」她走了。
君則思薄唇輕啟。「倔強。」不管她心裡多想留下他,依然不肯傾吐真心話,反將決定權仍給他,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嚇走他嗎?
不會的!在販夢俱樂部裡工作近十年,閱女無數,他始終不曾動心,這是第一回,他絕不會輕言放棄,否則就不叫男子漢了。
黑虎幫總部,近日一直籠罩在一片狂風暴雨中。
副幫主周延旺盛的火氣自得知崔羽有了丈夫與孩子後,便再也沒有平息過。
「怎麼可能?」在一聲暴吼下,數百張文件化成雪花、滿室飛舞。
無論他派出多少人調查君則思與崔羽間的關係,所得到的結果都只有一個,他們的確是一對夫妻,並且恩愛逾恆。
「事實勝於雄辯。」周玉蝶款步穿過無數文件,來到周延西前。「你失戀了,崔羽根本不愛你。」
「胡說!」他不信,曾經,他們配合得如此之好,道上尊稱為「雌雄雙鷹」;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都是姓君的錯,他若不勾引小羽,小羽就不會變心了。」
「但她已經變心。」周玉蝶歎口氣,彎腰收拾起飄落一地的文件。「我聽幫裡的律師說了,崔羽正加緊手腳趕辦入籍事宜,再過不久,君則思和那孩子就要成為崔羽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
那他該怎麼辦?為黑虎幫作牛作馬多年,築下無數功績,最後卻要將這些成果拱手讓人嗎?!
還有崔羽名下的無數產業;那才是真正吸引他這位T大高材生,寧放棄大企業邀請,屈身入黑虎幫效命的主要原因。
他想過了,單純的企業體要發展,總難免受制於黑道與官僚,行動起來綁手綁腳。因此,若有個龐大的勢力為後盾,再來經營企業,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只要能得到崔羽名下的資產,他便可帶領黑虎幫漂白,成為一家正當公司,再逐步往跨國企業發展;憑他的能力,這一點絕不難辦到。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竟在他以為萬事如意時,平空降下君則思父女,壞了他籌備多年的好事。
不甘心,誰要把努力多年的所得平白相送?
「我絕對不承認姓君的和那個小雜種是小羽的繼承人。」
「那你想怎麼辦?」
「礙我路者,殺無赦。」別怪他心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你小心讓崔羽發現,她的手段可稱不上仁慈。」
「不會的。」周延獰笑。「再過三天是崔胤風的生日,小羽每年都會挖空心思整那傢伙,屆時場面一定混亂,我會乘機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姓君的父女。」
「那我就祝福你啦!」周玉蝶把撿拾回來的文件重新迭成一堆,遞給周延。「崔傲約我吃飯,我要出去了,再見。」
「早點釣上他知道嗎?」儘管崔羽名下的產業已經夠多,但周延仍不時想著,若能同時結合崔羽與崔傲的資產,那龐大的財富將是如何的動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