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羽跑出嬰兒房,就見燈光昏黃的走廊上,一道頎長身影昂立其間,而娃娃就在那人強壯的臂彎裡,手舞足蹈地哭個不停。
「胤風弟弟!」想不到連崔胤風都被娃娃的哭聲給吵醒,好奇下床查看。「你怎麼……唔!」
崔傲自後頭搗住崔羽的嘴巴,逕自截過她的話尾。「胤風弟弟這ど晚不睡覺,想來幫忙照顧娃娃啊?嘖!你真體貼,不愧是我們的好弟弟,既然你如此有心,我們也不好意思拒絕,那娃娃就交給你啦!麻煩你哄哄她,讓她停停嘴,別再哭了。」
崔羽曲肘賞了崔傲腹部一記。「你在胡說些什ど?」
「呃!」崔傲抱著肚子瞪了崔羽一眼。「怎麼,娃娃交給胤風,你還有什ど不放心的?」
是啊!她恍然一回神,想起崔家三姊弟中,就屬崔胤風性子最務實、古板、又有責任感,娃娃交由他照顧豈非再合適不過?
「呵呵呵,胤風弟弟,我的小娃娃就交給你啦!隨便你要帶她去逛街、看電影、上山賞月……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哄得她不哭,隨便你愛幹麼就幹麼。」而她,終於能奪回一夜的好眠了。
「謝啦!」崔傲伴著崔羽開開心心地走到崔胤風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記住,娃娃不哭的時候,崔家大門永遠為你們而開,但只要娃娃還在哭,麻煩你二十四小時內千萬別回家。」
「後天見了,親愛的胤風弟弟。」崔羽跟著傾身在崔胤風頰上印下一吻,快快樂樂地拉著崔傲準備睡覺去。
「她尿濕了。」崔胤風突然擋住崔羽的去路。
「呃,那你就幫她換尿布嘛!」崔羽不在意地繞過他,企圖繼續往前走。
崔胤風仍快一步地擋在她身前,古井不揚的黑眸底隱泛無措。
「怎麼,你不會換尿布?沒關係,那很簡單的,我示範一次給你看,你就懂了。」早在瑞士,她就已摸索著幫娃娃換過無數次尿布;最近幾天上育兒課,老師還教了好幾招,可以站著換、躺著換、抱著換……總之,她如今已成為一個換尿布高手了。
崔羽招呼著崔胤風返回嬰兒房,但他始終抿緊唇、不動如山。
「走啊,怎麼不走?」崔羽伸手推他。「尿布都在嬰兒房裡,不回房間,我怎麼幫娃娃換尿布給你看?」
「喂!」崔傲橫了他一眼。「你該不會不想幫忙吧?」
崔胤風低聲歎了口長氣。「大小姐,娃娃是女孩子。」
「廢話,這麼明顯的事實,誰看不出來?」崔羽用力拖著他。「但不管娃娃是男孩或女孩,尿濕了都該換尿布,你別再杵著當木頭了好不好,」
「而我是男人。」崔胤風無奈地低喟。
崔羽眨眨眼,就在她仍用心思考崔胤風話裡的真意時,崔傲已經控制不住地狂笑出聲。
「老天,胤風弟弟,你該不會是在告訴我們,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你不能幫娃娃換尿布吧?」
崔羽瞪大眼,不敢相信崔胤風竟古板至此,但瞧他波瀾不興的五官上隱泛堅毅,她、心裡有數,這位胤風弟弟真是根貨真價實的大木頭!
「你瘋啦?娃娃才一歲多,屁個男女授受不親啦!」
崔胤風不說話,以沉默訴說著他的堅持。
「你腦袋裝石頭啊?這ど不通透!」她快氣爆了。
可崔胤風就是這性子,否則崔羽和崔傲喊了他二十幾年的胤風弟弟,他不會自始至終以「小姐、少爺」回之。
這稱呼的起源不是恨、不是怨、也不含嫉妒與羨慕,他只是在贖罪,贖他生母氣死崔羽和崔傲親生母親的罪過。
他不知道這罪得贖上多久,但起碼在崔羽和崔傲開口說出原諒他的話之前,他會一直做下去。
崔羽和崔傲太瞭解這個弟弟的死腦筋了,互視一眼,兩人同時噴火。「他媽的,今天要不讓你這個大笨蛋學會換尿布,我就跟你姓!」兩姊弟對著弟弟吼,十足地賴皮,畢竟三姊弟都姓崔,誰跟誰姓又有什麼不同?
崔羽和崔傲開始對著崔胤風又推又拉、威脅利誘齊出籠,目的只有一個,矯正他那「男女授受不親」的歪念,迫使他學會幫娃娃換尿布。
但崔胤風又豈是尋常人等,崔羽和崔傲惡整了他二十餘年,仍戳不破他那張冰塊臉,又怎可能在短短一夜間疏通他那顆裝滿石頭的硬腦袋?
結果一女二男就在走廊中間上演起一場「手足相殘」的好戲,至於背景音樂當然是娃娃那震天響的啼哭聲嘍!
「走!」
「不走。」
「去幫娃娃換尿布。」
「不去。」乍聞陌生聲響,崔傲和崔胤風同時停下動作,擺出防備姿態,善盡男性義務地保護起場中唯二女子。
至於崔羽,她只覺脊樑骨一涼,一雙鳳眸圓瞠成銅鈴眼,不停地瞪大再瞪大。「怎麼可能?」那聲音的主人不是被她給軟禁起來了嗎?怎會突然出現?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她膽戰心驚地望向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口,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分鐘好似一年那ど長,就在她以為她這輩子都等不到那個答案時,一道微跛的身影緩緩爬上了樓、慢吞吞地朝她所在方向走了過來。
「哦!天哪——」當她看清來人的面孔時,壓抑許久的尖叫聲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該死的,你怎麼出院的?」
第五章
說起君則思的出院過程,那真是一篇可歌可泣的奮鬥史。
入院不久,他便發現自己被困死病床上,吃飯有人喂、尿尿插導管,甚至連想梳洗一下都有一群醫生、護士搶著為他服務。
他幾乎變成一隻等著被送上祭台的神豬,除了吃飯、睡覺外,不被准許做任何事。
難道他的腳真的傷得這麼嚴重?他滿腹疑雲,卻得不到答案。
因為每回他一開口詢問,身邊一堆人就嚇得像身後有鬼在追;覷著他們發白又發青的臉色,他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他的腳是殘廢定了!
直到他入院第十四天,醫生敲掉他腳上的石膏,他試著做復健卻被禁止,自此如同軟禁般地被困鎖在病房內;他終於發現事情不簡單。
崔羽也算夠狠了,威脅加利誘,收買整楝醫院的人為她做事,目的只有一個,將他強留在醫院三個月,直到她學會全部的育兒技巧,有本事一肩扛起教養娃娃的責任為止。
她很努力地想跟他搶娃娃的監護權,自以為只要她有能力、夠本事,娃娃必能歸她所有。
但她忘了一件事,君則思亦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早在君家父母雙雙失蹤、又遺下大筆債務的同時,便被這個現實社會給吞食到連骨頭也不剩了。
他冷眼旁觀全醫院的人為了困住他所做出的種種防範措施,在尚無基本行動能力時,他聰明地選擇「忍耐」為一切行為的準則,讓日子在風平浪靜中緩緩流逝。
不久,監視他的人們不知不覺地卸下防備;他乘機竊得更多的私密時間,用來作復健。
又過十天,他的腳總算爭氣地重新站了起來,可以靠著枴杖行動自如。
然後,他又花了數天時間尋找監視網的漏洞,直至今夜,那個理應在他房裡守夜的看護跟著某新近實習醫師幽會去了,他終於逮到機會逃出醫院。
過程不算容易,但他做到了,眼底抑制不住地迸射出驕傲的眸光。「雖然你似乎並不歡迎我,但我一直很想念你。」他對著崔羽說,神態一派正經。
想念她?是想她死吧!崔羽懊惱地瞪大眼。「你來我家做什麼?」她不會為了留難地而愧疚,因為那是他自找的。也不想想是誰千里迢迢地跑到瑞士辦理李馨的喪事、又花費鉅資替娃娃尋父?出錢出力的全是她,他憑什麼來檢現成便宜?
君則思跛著腳走到崔胤風身前。「我來幫娃娃換尿布吧!」他伸長了手等著崔胤風將娃娃交到他手上。
「別把娃娃給他。」崔羽吼。
可崔胤風卻瞧見懷裡的娃娃迫不及待對君則思探出一雙小小手臂,迷濛的淚眼浮現渴望,顯示出娃娃對君則思的依賴,他沒有理由區隔他兩人。
崔胤風二話不說,將娃娃還給了君則思。
「崔胤風!」崔羽尖叫,上前扭住他的耳朵。「你耳聾了啊?我不是叫你別把娃娃給他嗎?」
崔胤風不說話,任她叫、任她扭,就像根沒感情、沒知覺的木頭。
崔羽忍不住氣結,為什麼她周圍的男人都是這副死德行?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混帳到了極點。
「你這個死人,氣死我了!」火到最高點,她捉起崔胤風的手臂就想咬下去。
適時,君則思抱著娃娃若無其事地走過她身邊。
她趕緊舍下崔胤風。「慢著,你想把娃娃帶去哪兒?」
「在這種情況下,」他指著娃娃濕透了的尿布。「我除了帶娃娃到有尿布換的地方外,還能去哪裡?」
她瞠目結舌半晌後,恍然大悟地頻頻跳腳。「好冷的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她大步追上前,白嫩的藕臂伸長。「你快把娃娃還給我,否則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