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玉嫣公主謙和的回禮。
伊林塔兒無視於玉嫣公主的存在,她一心繫著兀雷烈的歸來,壓根兒不把玉嫣公主看在眼裡。
「可汗,你一出帳,就是一年半載,可知我獨守空帳,日夜都在想你、等你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晚讓我服侍你!」伊林塔兒緊托他的鋼臂,恨不得立刻推他入帳,傾吐對他的思念。
當獲知兀雷烈沒有劫擄到赫連雪漣時,她內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的歡喜。但,隨即又聽來使說他錯劫了皇甫玉嫣時,她心裡雖較無壓力,但又不喜歡兀雷烈對一個仇敵俘虜,有太多的專寵和禮遇。
在她勁鷹王朝裡,女人不只是男人的附屬品,除了製造征衣,放牧牛羊外,她們只要饒勇善武,依然可以披戰甲,上戰場,殺敵人。
而原本心中的大患——是美名遠播、擅於騎射的赫連雪漣。現在,伊林塔兒根本不擔心眼前這個孱弱纖細的女子。
伊林塔兒相信,她有辦法取代兀雷烈心中的赫連雪漣。
留下來的玉嫣公主和晴香,被勁鷹族女人命令去幫忙料理膳食,晴香卻不從的在玉嫣公主一旁,對著勁鷹王朝的女人評頭論足:「公主,勁鷹王朝的女人原來也跟豺狼虎豹般,急著拖男人進帳,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別說了,我們快去幫忙。」玉嫣公主注視著兀雷烈跟著她的愛妃入帳,心裡有如注入強酸般的酸澀起來。
晴香敏銳的感受到,玉嫣公主和兀雷烈數十日來的朝夕相處,已經對兀雷烈產生不能抹滅的情懷,如同她對那個賀蘭右將軍般,令她又愛又恨的。
晴香貼心的安撫她:「公主,別傷心,妳還有晴香。」
「晴香,還好有妳在!我只是擔心,我天龍王朝如派兵來追趕勁鷹兵將,恐怕會有激烈的傷亡慘劇。」玉嫣公主口裡這麼說,心裡也不斷的惶惑著。
***
陣陣燒烤的香味,在空中飛騰竄升,眾人圍在火堆中,開始傳遞野肉、烈酒、乾酪和馬奶。
兀雷烈在巡視碻勒山附近的地勢和埋伏後,便要玉嫣公主在他身旁,一同跟著大伙圍著營火。
眾將在享受食物的同時,杯盞相碰,碗筷相擊,他們盡情吆喝的齊唱「勁鷹獵歌」——
「天上之風,飄蕩不定;
人生於世,不得長生。
我雄大的可汗,
金帳變為一空,
新床少了一半,
此辱不可輕忽,
用勁鷹的雄眼,
用銀鼠的獵耳,
只要拍下鞍韃,
襲盡仇敵之地,
殺盡仇敵之軀,
救夫人出火坑!」
玉嫣公主在聽聞這豪情壯闊、雄壯高亢的獵歌後,她的心微微抽痛著。
在荒野間,月光和火炬的照耀下,勁鷹王朝驍勇的戰士,不斷的在記取他們對天龍王朝的仇恨,時時在提醒著他們背負的教訓。
她如何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勁鷹王朝的戰士們,處心積慮要攻擊天龍王朝,她如何能讓他們卸下盔甲,如何去阻止他們排山倒海的洶湧怒仇呢?
「什麼嘛!在我們面前,還唱這種歌!簡直漠視我們的存在。」晴香不由得發起牢騷來。
在雄壯暸亮的歌聲中,玉嫣公主彷彿看到了兩朝為爭一國之後,和為捍衛族群的尊嚴,而陷入戰亂的命運之中,她在極度不安之餘,悄然退出營火……
兀雷烈敏銳的感受到她不尋常的反應,即刻要部屬停止高亢的歌唱,盡情的享受葡萄漿和酒食。
所有的歡聲雷動,都是衝著她的天龍王朝而來,她的每根神經,都處於緊張的情緒之中。她如何能坐以待斃?
回到帳氈內,她細細推敲兀雷烈的敵軍情報,試圖在營帳內,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當她在翻動木櫃時,感覺到有人悄然站在她身後。
「在找什麼?」兀雷烈正用一雙雄鷹烈眼質問她。
「我……只是想找一條絲帕或面紗罷了。」玉嫣公主口是心非的說著。
「是嗎?找到了嗎?」兀雷烈用不置信的口吻回問她。
「沒找著,」玉嫣公主不安的說著。
「如果需要,我可以把伊林塔兒的先借給妳。」
伊林塔兒?她哪裡真需要一條絲帕,更何況她才不需要他妃子的任何一條絲帕。
「不了,我不急!」玉嫣公主的神情立即黯淡下來。
兀雷烈看見她神情罩上一份陰影,眼底甚至還釋出沉痛之色,突地,他敏銳的意識到她對伊林塔兒吃上飛醋。
兀雷烈心生欣喜的走近她,「絲帕和面紗都是貼身之物,妳若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我可以送成千上百疋的絲繡給妳。」
這哪裡像對俘虜的待遇,倒像是對自己的愛侶。
然而,玉嫣公主曾在書中得知,在勁鷹族中,擄來的女人,的確是可以成妻納妾的。
如果他不是對她有情有意,他怎會願意對她如此捨得和奉獻?
如果不是因為她跟元官武勳有婚配在,如果不是兩朝在掠奪妻後的仇恨之下,如果不是有這種種的藩籬和隔閡,也許,她可以接受他的愛。
倘若他當真對自己心萌愛意,也許、也許他會願意聽她一席話,停止一切的戰火!
此時,她盈滿盛情的眼中,有著一絲殷切的期待;對她的人生、對他們的未來,她竟有一種想投入他的懷抱,永久停留在他臂彎內棲息的衝動。
然而,那只是她的期待。
她活在戰爭及和平的夾縫中,付出的豈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千萬個摧心的折磨和隨時遭踐踏的尊嚴。
當她抬頭面對他熱烈的眼眸時,她終於提起勇氣對他說:
「可汗,成千上百疋的絲繡,要耗費多少人力、人工及數以千計的牛羊,才能換來華麗的絲繡成品。」玉嫣公主語意不詳的,想先探探他的口氣。
兀雷烈挑起濃眉的看著她,他逼近她的臉龐,濃濁的氣息吹拂著她。
「妳想要說什麼?」
「玉嫣擔心害怕的事,終於來了!」玉嫣公主注意他臉上表情的變化,小心的說道。
「擔心什麼?妳未來夫婿的安危?還是天龍王朝將再度失守?」
在亮熠的帳氈之中,她彷彿看到了一身戰袍的兀雷烈,雙眼炯炯的欲出兵征戰。
玉嫣公主內心激顫著矛盾的情結,他是刻意來傷害她的嗎?
「你是明知故問嗎?你明知我是天龍王朝的公主,豈有不擔心我朝安危的道理,然而我的心卻也牽掛著你的安危……兵民是無辜的!我不希望看見兩朝爭戰,更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兵一卒,戰死在這無意義的爭奪中!」
他是明知故問的!她已經不只一次表現她努力維繫和平的犧牲,已經不只一次表態她為天龍王朝的貢獻,甚至她不顧尊嚴的對他表露關切,而今,她的付出,難道他還看不出來?
此時此刻的心情,有誰能體諒她?玉嫣公主水眸迷離,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滑落下來……
兀雷烈聽見她語中,明白的表現出對他的擔憂和掛慮,凝視著淚眼婆娑的她,彷如一朵飽受風雨摧殘的花朵,他一向雄猛勇烈的心,又因她而軟化下來。他不忍心的一把擁緊她,深情地嘗吻她的淚滴。
「擔心我,比擔心妳的未婚夫更甚?」
玉嫣公主怔愣不語,她將頭窩在他肩上。
兀雷烈的確已經蠻橫的強佔了她的心,像惡虎撲羊般,令她毫無防備的節節敗退;像一場旋風沙暴般,狂捷快疾的捲入她的心城!
在她失守那刻起,她的心早已兵敗如山倒,跟隨他而去,她的腦海似乎已很久,不曾浮現元官武勳的身影了。
無庸置疑的,她已悄然的愛上他了!
甚至,她可以感受到,他也是在意她的。
但,她是不是可以用這股被寵幸的力量,去反制他雄霸一方的侵略,她卻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不知道,他的心是否還牽繫著雪漣王后,他對自己的情,是否已勝過雪漣王后……
她無意跟自己的皇嫂爭風吃醋,但,在感情上,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無形的天秤。那座天秤,會不由得惦量著自己在對方心中佔有的比重。
就如同,兀雷烈會反問她一般!
這不也是兀雷烈獨霸女人的佔有慾作祟嗎?
然而,在這佔有慾作祟的同時,他是否還銘記著征服天龍王朝的野心?!
堂堂的勁鷹王朝可汗,可以為雪漣而征戰,那麼,他是否可以為她皇甫玉嫣而休戰呢?
「你呢?你對我的關愛,會比對雪漣更甚嗎?」玉嫣公主以問句回答他。
兀雷烈被她這麼一反問,倒也愣住了。
赫連雪漣對他來說,彷彿是遙不可及的女神,她可曾真正進駐他的心房?
不,他要的,只不過是要回一個尊嚴,一個捍衛國家和他至高無上的尊嚴罷了。
「我的公主,妳果然令我又愛又憐!如果我告訴妳,我現在在乎妳,比在乎她更甚,妳會怎麼報答我?」他凝視著她的美眸,等待著她的反應。
見她猶豫的不發一語,他突然害怕,她的答案是他不願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