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怕……」抖抖抖。
「你就是沒有冒險的精神,才會老是畏畏縮縮,現在正是你練膽的好機會,再來一次!」紗紗親自下海數數兒。「勇敢一點,五、四、三、二、一,跳!」
不跳也不行了,小姐那一關是拗不過去了。
潤雅抱著必死的決心,眼睛一閉,往後一跌。
咻——她往碧藍的溪流縱谷墜去。
☆ ☆ ☆
歐陽潛將手邊的工作告一個段落之後,隨即出發去尋找紗紗與潤雅。
本來答應讓她們出外走走,但是愈想愈不妥。
這兩個丫頭住慣了國外,一年難得回台灣幾次,對於本地的風土人情,不算有深入的瞭解。
歐陽家的別墅雖然地處高處,獨享清幽,但是近來這座山頭的其他地區,又陸續開發兩三處休閒中心,出入份子難免雜了些,他愈想愈放不下心。
但是,他拒絕承認,他是因為擔心又有男人覬覦潤雅,才擱下工作跟出去。
他順著山路往下走,不期然聽見一陣吆喝聲。
吆喝聲有點遠,他快步走到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往發聲處望去。
小笨蛋?
該死!那個小笨蛋站在橋邊做什麼?
他、心裡有非常不祥的預感。
她膽子奇小,又容易緊張,該不會去學人家玩什麼危險運動吧?
他蹙起眉尖,只見他的妹妹在小笨蛋面前走來走去,高舉右拳,像在宣傳教義的小狂熱份子。
小笨蛋縮了縮、搖搖頭,縮了又縮,又搖搖頭。
最後,居然整個人背對著橋下,雙腳一滑。
咻——她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見。
他心臟一縮,立刻跳下大石頭往那座橋用力走去。
☆ ☆ ☆
惡!
被工作人員拉回橋身之後,潤雅臉色發白,四肢無力,胃袋翻攪得厲害。
她虛弱地蹲在一邊,紗紗過來拍拍她的頭叮嚀了幾句,便興致勃勃地排隊去跳第二輪。
天啊!她好難受,頭像要炸開似的!
「小姐,這是我們核發給你的原文證書與會員卡。」一隻毛大手把兩張紙片交給她。「還有,這是你在跳離跳台那一瞬間的照片,我們拍下來了,給你留做紀念。」
她瞄了一眼。好醜!
唔,胃更不舒服了!
她小心地蹲縮著,突然間,一雙男性大掌伸到她面前。
潤雅愣了一下,往事陡然衝回她腦中。
也是在這樣的陽光下,那雙男性的大掌,曾經不小心碰過一下她的胸部。
那雙大掌的主人總是用冰冷的眼神掠過她,好像很討厭她,讓她患得患失。
是天降奇跡嗎?
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那雙大掌竟溫柔地來到她面前。
她高興又羞澀,直覺在這一刻,過往的僵局就要被打破。
她深深吸吐一口氣後,才充滿期待地仰起頭來。
一張帶笑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你腿軟、爬不起身吧?」和煦的嗓音。「讓我幫你。」
的確,那是個男人,但不是她心裡想的那一個。
她愕然地看著眼前不認識的陌生人,發現狂怦的心跳竟然瞬間恢復正常。
「起來吧!坐在地上不好。」他非常主動地拉出她的手,半扶半抱地把她拉起來,順勢送進自己懷裡。「不要怕,我不是什麼壞人,跟你一樣也是到這兒玩的遊客。」
「謝謝你。」潤雅喃喃,將他推離一些,靠在欄杆上。
雖然不認為對方有惡意,但是,她不喜歡陌生人靠她太近。
男人故意對她眼裡的驚慌視而不見,假裝不知道她的小手其實是一直在推開他,笑嘻嘻地又上前一步。
「大家相逢即是有緣,敝姓黃,小姐你呢?」
潤雅垂下眼,很難笑臉相迎。
看人家這麼熱心照應她,不領情似乎說不過去,但她實在不想接近陌生人。
不想接近也就算了,她發現自己沒有勇氣說出婉拒的話。
被小姐說中了,她老是畏畏縮縮,她在怕,怕開罪人!
「我、我……」
「嗯?」黃先生不著痕跡地打量她的胸部。
賺到了!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樣,應該是個很容易入口的小傻妞。
至於怎麼吃掉她……那就視情況而定,有後台撐腰的,就慢慢耍、慢慢玩、慢慢吃;沒人管的,那就動作快羅!
「我姓柳。」潤雅幾經掙扎,還是說了。
「柳小姐啊,幸會幸會。」
黃先生硬是牽起她的手,潤雅大吃一驚,忙想抽回來,對方卻緊緊揪住。
「做個朋友,嗯?」黃鼠狼般的笑。
雖然只是禮貌性地握手,但揪住她柔荑的時間偏長了些,力道也重了些。
一旁,一雙眼神看著這一幕,向來冰冷的眸心更添了幾分陰鷙。
看著自己的大掌,想起錯失上前安撫小笨蛋的機會,歐陽潛突然覺得,從遠方快步趕來的舉動,實在非常蠢。
而且無謂。
☆ ☆ ☆
那一天,他去遲了一步。
換來的結果是,原本平靜的假期中,多了一隻嗡嗡亂響,令人生厭的大蒼蠅。
「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合併在一起玩。」黃先生說。
之後,他就天天來,整天都待著。
去他的不介意!傻瓜都知道他在打潤雅的主意。
歐陽潛沒由來的一陣氣躁。
見潤雅沒明言說句「離我遠一點」,他也就沒有理由限制她交朋友。
但,該死的!不管走到哪個角落,整座木造別墅都聽得見他的聲音!
「柳小姐,這種藍莓餡餅很好吃,我特地帶過來給你嘗嘗。」
「柳小姐,我來幫你的忙。盤子在哪裡?我幫你拿。」
「柳小姐,我看還是泡一壺熱茶比較對味,府上應該有大吉嶺紅茶吧?」
「柳小姐,我說得沒錯吧?這個藍莓餡餅味道很好吧!」
「柳小姐……」、「柳小姐……」、「柳小姐……」
該死!他在書房,他們在起居室,為什麼對話還能聽得這麼清楚?
莫非是別墅的整體設計有問題,隔音效果不良?
但——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有這個瑕疵。
歐陽潛坐在橡木桌後,臉色愈來愈難看,握筆的勁道也超乎必須的用力。
三年前,那個小笨蛋「露點」,他只是碰巧蒙上,還「伸手」助了她一把,她面對他的激烈反應,可沒有今日的溫吞相,直說羞憤得想死。
現在,一隻大蒼蠅飛在她身邊,她卻連一點反感都沒有。
「小姐,你別只顧著打電動,你也吃點餡餅好不好?」潤雅的聲音聽來頗有幾分求助的意味。
起居室裡,紗紗目不斜視,盯牢了電視螢幕,看也不看旁邊一眼。
「不要!我吃梅子就好。」
「哦!」
「柳小姐,你吃嘛!我這是特地帶來給你品嚐……」才不是要給那個沒胸沒屁股的凶婆娘享受。
「那個黃什麼的,請你好心閉上嘴,我沒見過比你更聒噪的男人。」
紗紗一句話,刮得黃先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潤雅,我渴了,去泡杯茶給我喝。」紗紗抬手伸展一下,隨即又握住遊樂器不放。
潤雅馬上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黃先生心覺有異,也趕緊跟了過去。
「為什麼紗紗小姐吩咐一聲,你就要馬上照辦?」他狀似申冤地為她出氣。
說句實在話,潤雅也被他煩得想跳腳,只是「請你走開」這句話對她來說,竟是如此難開口。
她從鐵罐取出茶葉,放進茶壺裡,轉身燒水。
「因為她是小姐啊!」她漫不經心地答。小姐有令,焉能不從?
「她是『小姐』,難道你就不是『小姐』嗎?」黃先生迷惑。
潤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小姐,我是她的女傭啊!」
「女傭?」啊,懂了。
原來柳小姐的「小姐」,是稱謂;紗紗小姐的「小姐」,是身份,兩者大不相同。
黃先生從後頭看著她。
女傭是吧?
那就沒什麼好顧忌的,那套追求把戲可以免了。他心裡已有了全新的計畫。
☆ ☆ ☆
「走吧!柳小姐,我們到外頭去散步。」
傍晚時分,夕陽掩在雲層中,漸漸西下。
也許身在山中,才會察覺到天色暗得特別快。
黃先生黏著潤雅不放,見她一個下午都陪紗紗耗在起居室裡,苦無手來腳去的機會,遂提出建議。
「我得伺候小姐。」潤雅很快地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把黃先生請出去,但只要一提及自己的使命,態度就會變得堅定。
「伺候什麼?她自己就玩得挺開心的呀!」一嗤。
「這是我的職責,要時時刻刻注意小姐的需要。」她認真地說道。
「我們只是到附近走走,有什麼關係?」黃先生不屈不撓。
「我怕小姐會有不時之需。」她只能緊咬著這個藉口不放。
「散步頂多耗去半個小時,我保證一下子就送你回來。」
見他說得那麼委婉,態度又順應她的話勢而軟化,潤雅找不到理由反駁了。
「小姐?」她怯怯地請示紗紗的意思,希望她出面擋一下。
「我什麼都不知道,去問大哥。」她不耐地擺擺手。
問大少爺?
想到他一整個下午陰鬱的神色,連她送咖啡進去時,都可以感覺到他的眼神降到零下7℃,莫名其妙地把她凍得直打寒顫,她就打消請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