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兩句』耶!」她好委屈。
「兩句就算了嗎?」
「那我說第三句嘛!對不起、對不起!」又多附贈了一句。
Amy才不想輕易地原諒她,她有滿肚子的火正想找人發作。
學妹說得沒錯,未來的總經理的確到這兒來了,但是——人呢?
她們每天都像花蝴蝶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餐廳、海邊、水上樂園、觀景台……等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卻總是撲空。
討厭!希望落空,期待變成失望、她們特別想找人來出出氣。
現在,能夠出氣的對象就在眼前。
Amy搓搓玉手,擰了她豐潤的臉頰一把。「我好想欺負你啊!」
潤雅縮了縮,她最怕這種為難人的眼神了,這代表大禍就要臨頭。
幸好她們不是紗紗的媽媽,也不是歐陽夫人,她沒有被K的義務,所以……
跑給她追!
「站住!」Amy想追,卻苦於小腿上的瘀青還隱隱作痛。
潤雅沒命地往前鑽。
「你們去抓她回來!」Amy命令學妹拔腿代勞。
大夥兒平常當空服員,受的烏煙瘴氣可多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出氣的小鬼,焉有放過的道理?
潤雅拚命跑。說也奇怪,大概是狀況危急,潛能激發得特別深入。她健步如飛,跑得又穩又快。
但是,那些長腿美女鍥而不捨,兵分幾路地包截而來。
忽然間,她看到一座鐵梯。
想也沒想,她握著扶手就蹬蹬蹬地爬了上去。
蹬蹬蹬蹬蹬——腳步聲從後頭雜沓而來,腳下傳來一陣真實的撼動。
「不要跑!」
哎呀,追兵追上來啦!
潤雅卯足了勁爬到頂端,慌張地找尋下一個逃生出口。
怎麼辦?怎麼辦?哪裡還有路可以溜?
「站站站、站住!」爬到最後兩階,美女們已經氣喘吁吁。「跟我們下去!」
「不要,我剛剛已經說過對不起了。」她又往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望一眼。
啊!驀地明白了鐵梯的用途。
鐵梯的另端是個彩色溜滑梯……不對,那是一座「快速滑水道」,約莫五、六層樓高,號稱設有好幾個驚險刺激的大彎道。
玩過的人都會驚得該該叫,一旁還豎立著標示:「心臟病患者,禁止使用」
她探了探頭。這個……要是溜下去,肯定會軟腳吧?
不過,看著眼前幾雙瞇緊的眼睛,她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請幫我向那位大姊再說聲『對不起』。」緊急關頭,她仍不忘再道聲歉。
然後,身子往下一矮,閃人喔∼∼「啊∼∼啊∼∼啊∼∼」
才一屁股坐下去,向下的衝力加上水流的滋潤力,她的雙腿就像被猛地往下拉,整個人「骨溜溜」地躺倒,不停地往下滑。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她尖聲大叫。
潤雅扯直了喉嚨,不敢睜開眼睛面對現實,整個人就好像被丟進脫水機裡,一直轉啊∼∼轉啊∼∼轉啊∼∼轉啊∼∼她拚命扭動,小手試圖攀住任何東西,但卻什麼也攀不住。
「啊∼∼啊∼∼啊∼∼」
她不停尖叫、不停掙扎,就像哪裡來的惡鬼要把她拖去牽馬一樣,萬分淒厲。
☆ ☆ ☆
戲水池畔,幾個人定在原地,動也不動。
個個目光發直,瞪著那淹不死人的水池裡,有個踢腳哀嚎的小瘋子。
她把水踢得半天高,遠遠看來,猛一瞬間會讓人以為這座「噴水池」失控了。
「她在幹嘛?」
匆匆趕過來的Amy一行人,納悶地問出彼此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知道。」小麻雀的頭歪了一下。「大概是被櫻桃小丸子附身了吧?」
「哈哈。」Amy哼了兩聲。「這個笑話非常冷。」
從來沒見過誰像她這樣,溜個滑水道就像一腳跌進鬼屋,尖叫得那麼淒厲,她們一行人跟在後頭,根本不敢接下去溜,只好勞動雙腿用跑的過來。
「救命、救命啊!嗚嗚,小姐,你快來啊!」
小瘋子坐在池底,渾身亂扭,清秀的小臉皺成了花式蒸餃,雙手不住亂劃。
她的模樣像是被捲入無情的大海,正在接受命運嚴酷的考驗,但其實……
其實,水深只到她肩膀而已!
突然之間,定住圍觀的人又開始動作了。
不過,他們不是搶下水去當英雄,而是被一雙冰冷的眼神掃過,急忙退散。
「是大少爺耶!」Amy喜形於色。「走吧!我們過去打聲招呼。」
小團體在她的帶領之下,個個抬頭挺胸,雙手扶腰,像一隻隻展現美麗羽毛的孔雀朝歐陽潛走去。
「大少爺!」嬌顏漾開了燦爛的笑。「聽說您下榻在度假中心已經幾天了,我們都沒能去拜會……」
「走開。」歐陽潛瞥了一眼,面無表情。「不要讓我開口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我們做了什麼?」幾個美女面面相覷。
他下巴一抬。「在頂樓套房裡,打開窗簾,很多事可以一覽無遺。」
Amy等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僵了一下,勉為其難地降下音調。
「我們……我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歐陽潛雙手插在黑長褲的口袋裡,望著水中的小瘋子。
她拚命打水,就像只上了發條的瘋狂玩具鴨,片刻都靜不下來。
這只吵死人的小鬼,就是讓他過了幾個平靜日子的小救星嗎?
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事實。
「柳潤雅。」他淡淡開口。
她繼續哇啦哇啦地鬼叫。
「柳潤雅。」他加大了嗓音。
她稍微停頓一下,耳朵好像接收到某種不容忽視的訊息。
「柳潤雅。」他在嗓音裡加入更多嚴肅與冷漠的元素。
像超低溫生鮮急凍一樣,一瞬間,她的尖叫與掙扎全打住了。
她就維持著「急凍瞬間」的姿勢,雙手舉高過頂,一腳伸直、一腳屈著,慢慢地睜開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彷彿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歐陽潛站在水池邊,抬起一道眉。「你在鬼叫什麼?」
「呃、呃……」充滿茫霧的眼神逐漸凝聚焦點。
身上濕濕涼涼的,她先放下手,轉頭看看四周,才發現自己坐在水中。臀部直接接觸到池底磁磚的穩當感覺讓她平靜許多。
咦?她什麼時候脫離了那個可怕的脫水機……呃,不對,快速滑水道?
她搔搔鼻尖。唉!怎麼沒印象?
「起來。」
他環臂在胸,口氣冷得連海豚聽到了都會拚上老命躍起來跳火圈。
「大少爺……」她吶吶的發出蚊子嗚。
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不然他的臉色幹嘛板得那麼冷硬?
「先起來再說。」他心裡也疑惑,為什麼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你要自己起來,還是要我下去提你上來?」
「不用不用,我站得起來。」他讓她好緊張,忍不住就開始喋喋不休。「我只是一介小女傭,只有我伺候大少爺的道理,哪能勞煩大少爺為我……」
「動作快。」他只用三個字就堵住她的嘴。
別再讓他質疑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為什麼會趟入她的渾水裡。
方纔在頂樓套房,他分明是把窗簾拉上了,但為什麼她縮著脖子的模樣就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他愈想愈不妥,最後忍不住下樓來探看?
會不會是她那張一皺就充滿苦情的麵包臉在作祟?
「好,我動作快。」潤雅戰戰兢兢,盡可能讓疲軟的雙腿快點使上力。
嘩啦一聲,她站起身,原本「淹」到肩膀的池水頓時矮到大腿邊。
「我站起來了。」她像小學生,大聲報告。
「那就上來,不要讓我一個口令,你才做一個動——」
他瞥了她一眼,不耐的聲音立刻消失。
那雙冰晶般的眼神,就直直的、直直的,看著潤雅。
「大少爺?」眼神直成那樣,好像她是只大水怪。「怎麼了嗎?」
她試探性地輕叫幾聲,卻發現他的眼神專注極了。
雖然她一直暗自希望,有朝一日大少爺的目光能集中在她身上,但……但也不該是這種詭異到了極點的看法啊!
難不成他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啊!難不成是她自己有問題?
她低下頭,剎那間,連呼吸都靜止了。
默默地、默默地,她的眼睛也瞪大。
她下巴一掉,瞬間領悟了某些事,火速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地瞪著歐陽潛。
沉默。沉默。沉默。
兩雙愕然的眼睛瞪在一塊兒,潤雅甚至僵得無法動彈。
「嗯,咳咳!」歐陽潛率先回過神,右手在半空中不自在地揮一下。「你,咳咳,先把那個弄好。」他這輩子還不曾如此窘迫過。
她呆成了一尊石雕像,動也不動。
他只好左右張望,替她留心有沒有人在注意這邊。
幸好沒有!
但,心頭隨即湧上一股陌生的心虛。
詼死的!他為什麼要像賊一樣忐忑不安?
「喂,你!你動手整理一下……『服裝』儀容。」他壓低聲音。
她還是無動於衷。
顯然,對於某件事的震驚,已經遠遠超過她原本對他的敬畏與服從。
她傻住了。歐陽潛無聲歎氣。但這不稀奇,經過這一兩天的觀察,他知道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如果她就這樣在池裡呆到天黑,他也不會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