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菱早有耳聞,香港地狹人稠,寸土寸金,一般人到香港遊玩,下榻的酒店房間都小得可以,偶爾還會被打開的行李箱絆倒在地。不過,算霍晉風識相!整個「勉力香江自由行」的配套設施都堪稱豪華,不然,她就鼓動笑笑拒嫁,嘿嘿!
周克輔打發掉送行李過來的服務人員,反應不若她興奮。他處之泰然,彷彿對這樣的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他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自然,慢條斯理地脫下長褲,只著一條僅供蔽體的貼身小褲,讓腿上所有的毛細孔都接觸到新鮮空氣,免得悶壞了。
他走來走去,一下子去洗把臉,一下子去調整空調,一下子燒水泡茶,一下子開電視放音樂、一下子把行李等該歸位的東西,通通擺置整齊。
「你是不是常住飯店?」乃菱轉過頭來問,依然維持趴趴熊的姿勢。「要不然,怎麼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還好啦。」他坐在屏幕前,開始上網。
突然間,乃菱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努力盯住他的大腿。
「喂,你過來一下!」
「幹嗎?」
「過來一下嘛!」
他不情不願地放下酒店提供的上網系統,來到她面前。
乃菱趴在床上,眼尖地發現他的左腿上,有一片青青紫紫的瘀痕。
「你的腿怎麼了?」她瞧得好仔細。
「什麼怎麼了?」他也低下頭。
乃菱指給他看。
「我記得昨天晚上,這裡沒有這麼大塊的淤青啊。」嘿嘿,不好意思,天天裸程相見,讓她對他的身體完全瞭若指掌。「這是什麼時候撞的?」
她伸手去揉。這麼大片的瘀青,看起來怪可怕的,一定很痛!
他挑挑眉,神情古怪。「這不是撞的。」
「那是怎麼樣?」她一雙玉掌圈住他的大腿,拇指揉啊揉。
他看著她,一臉「你不問,我還真不知耍如何說出口」的奇妙表情。
「這是你捏的。」
「我?我什麼時候捏過你了?」她抬起眼兒,一臉含冤莫白。「『那個』的時候不能算數膽!」
「不是『那個』,是剛剛在飛機上。」他神情愉快,好像只愁她不提起這個話題,既然現在話匣子一開,她想逃避的問題就賴不掉了!「在飛機離開地面的時候,你的貓爪就伸過來,狠狠揪住我的大腿,用力擰一把!死都不肯放手。」
「嘎!有這回事嗎!」她裝傻。
「有。」他斬釘截鐵。
「哦。」啦啦啦啦啦,反正她就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乃菱,你……」他正要開始他的「審訊」。
但她突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翻行李箱。
他不得不終止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你在幹嗎?」
「找按摩油。」她有一瓶精油調製的活血化瘀按摩油,好用得很。
「你有帶來嗎?」他嘲弄地問。
她為時已晚地想起,行李不是她收的。「沒有。」
她悻悻然地回到他面前,認命地把淤血揉散。
「乃菱……」他又露出那種「我們需要談一談」的表情。
「哎呀,我、我餓了。」她放意打斷他的話。「我要吃飯!」
「乃菱!」他逼近一步。
啊啊啊,她心口猛地一跳。
為了替他操散瘀血,她可是跨跪在地上,誰知一揚起頭,這種曖昧的姿勢,很像平時她在對他——
「好啦好啦!趕快穿上褲子啦,我可不想長針眼!」她用力地摀住兩個眼睛。
看來,他也想「歪」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把持住自己。「之前天天晚上看,怎麼不怕長針眼?」
「住嘴啦你!」
他故意更大聲地咕賅。「而且,還天天吵著要在『上位』,非『上位』不愛呢!」
她杏眼圓睜,臉紅得說不出話來。
他亂講!不管是「上位」,還是「下位」,她都喜歡啊!
「原來你敢『做』、不,敢說。』他哈哈地笑了。
「羞羞羞——」
乃菱一把推開他,跳起來衝進浴室。丟死人了!瞧他把她說得像個夜夜渴求男人精氣的女色情狂,但她只是……只是太喜歡跟他肌膚相親的感覺而且很溫暖啊!
她坐在馬桶蓋上,懊惱地等他大笑完畢之後,才拉拉裙擺走出去。
一見到她,他又笑了。
「還笑?」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快啦,去吃飯啦。」
他止住笑,撈起她深吻一記,然後才把長褲套上。
「走!我帶你去附近一家好吃的茶餐廳。」
茶餐廳!乃菱眼睛一亮。
這個名詞!她可是在港劇裡看過千次萬次了!舉凡角頭談判、閤家團圓、親友相聚,都少不了茶餐廳,菜餐廳可說是香港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環。
想到報章雜誌裡介紹過的各種美食,她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快點快點!」她拉著小郎君,背包一提,拿著門鎖感應卡就出發了。
一路上,只見人行道上各色人種齊踏步,一旁的商家明亮華麗,街上車水馬龍,建築物林比鱗次,如果不把頭仰得很高很高,甚至看不到天空。
「這裡人多,跟緊我。」大掌用力包握住她的嫩手。
乃菱邊走邊東張西望。這麼高密度的城市,她光看都頭昏眼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裡,他就宣佈目的地到了。
「我們要進這家銀樓吃飯?」她皺著眉,瞪著櫥窗裡瑞氣干條的金飾。
「我們在排隊?」
「排隊?」
「等吃飯,前面兩個單位的茶餐廳生意很好。」
「咕。」胃袋咕嚕咕嚕,發出寂寞的空嗚。
好不容易被招呼進去,乃菱卻忍不住想向外逃竄。
天哪,茶餐廳裡簡直吵得不得了,每個人都拉大音量說話,尤其是粵語比普通話聯噪,一個人講話像三個人講話,三個人講話像十個人吵架,聽得她兩眼發黑。
迅速點茶之後,乃菱慢慢喝著熱茶,適應嘈雜的環境。茶餐廳裡,上菜的速度十分迅速,沒有多久,小小的桌面已經多出好幾盤菜。
正當兩人大快朵頤的時候,一位端著燒臘的跑堂從旁邊經過,突然間頓住。他歪著頭,認認真真地看住周克輔。
「這……」他用稍稍生硬的普通話說道。「這不是周先生嗎?」
周克輔舉起筷子,攻向葡式燒墨魚柳的動作突然一頓。
然後,他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周先生!周先生,真的是您啊!」跑堂高興地叫嚷起來,神色除了愉快之外,還多了幾分恭敬。
「……」他不說話,長長的筷子停頓在半空中。
「小郎君?」乃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對方的叫喚,有鑒於四周都是喳喳喳的廣東話,她只好更大聲地喊。「喂,他叫你耶!」
喊完之後,她呆了呆。真可怕,她運功提氣的大喊,只是被淹沒在滾滾聲潮裡,連她自己都沒聽見!
周克輔緩緩地抬起頭來,僵硬地扯開一個笑容,彷彿他正低調地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卻還是被人撞見了。
「您來香港,怎麼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看跑堂那麼熱情,乃菱心裡覺得奇怪。
如果在台灣,有人認得小郎君,那就不稀奇;可是到了香港,按理說應該是人生地不熟,卻有人高高興興地叫住他,還一臉「咱們很熟」的模樣,那就很令人費解了。
「我去通知大廚,說您來了,他一定很高興跟您切磋切磋。」
切磋什麼?
「不用了,我這次只是來度假。」周克輔終於擠出一句話,見跑堂還想繼續喳呼,立刻打斷他。「好了好了,下次再跟你聊。」
他的態度疏離淡漠,擺明了「不想受到打擾」,但跑堂還是高高興興地跑開了,好像能跟他說到話就是件光榮的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怎麼會這樣?疑問的泡泡一個一個飄上心頭。「喂,他認識你耶!」
「不是,他認錯人了!」周克輔埋頭繼續用餐,眼睛胞都不瞄她一下。
「是嗎?」她不信地脫著他。「如果是這樣,你怎麼沒糾正他?」
「因為我懶。」他橫豎是賴到底了。
這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乃菱氣結。
沒多久,跑堂興奮地送來一盤他們沒有點用的僧菜,靠在他耳邊哺哺。
「這大廚研究的新茶色,請您嘗嘗,給點意見。」一溜煙跑掉。
茶餐廳那麼吵,乃菱聽不到他們在咬啥耳朵,只好問了。
「他說什麼?」她拉大音量。
「沒什麼,新萊試吃。」周克輔搓著鼻尖。
「這麼一大盤?」她懷疑地看著他。「哪有這麼慷慨的店家?」
「這裡就有。」他眼神下垂。
過了五分鐘,又一盤局榮上桌,跑堂照例在他耳邊摘前咕咕,然後又溜掉。
「這『又』是『新菜試吃』?」她嘲諷地問。
「……對。」他差點把頭都埋進碗裡,只露出兩個洩漏秘密的紅耳根。
過了五分鐘,過了十分鐘,過了十五分鐘,陸陸續續都有陌生的新菜色上桌,把小小的桌面擺得滿滿的。
真是愈來愈奇怪了!為什麼茶餐廳要莫名其妙.一再地送菜請他們試吃?
不只如此,跑堂還對他們好客氣,濕紙巾、凍奶茶、凍鴛鴦、熱烏龍供應不斷,還有幾位看來十分資深的員工,向小即君頷首為禮,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