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把她幻想成自己,想著想著自己都覺得好笑,那……根本不可能。
媽媽說——不管時代怎麼變遷,女孩子就要像女孩子。
生平第一次冒險,她走得忘我,忽略天已黑、忽略時間已晚,也忽略肚子會餓。
隨心走、隨意逛,她的腳步隨著人群移動,然後,不知怎地,她走到一家好大好大的酒店面前,無數的閃爍燈泡,奢華的富麗門面,幾張女孩子的巨幅海報……樂樂不由得看癡了。
仔細審視海報上的女孩子,她們都很漂亮呢!濃眉大眼、唇帶感性。
突然一雙大手攀上她細瘦的肩頭,曖昧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小姐,你想進去兼差嗎?我帶你進去,裡面的人我每個都熟得很!」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開身邊男人。
有幾分醉意的男人,居然被她推得連連向後踉蹌幾步,差點摔跤,幸而身後的兩個同夥把他撐住,才沒有摔出尷尬。
受驚嚇,樂樂一返身,轉頭就要逃跑,不料那男子卻不死心的再度撲上來,一個拉扯,抓住樂樂的手,害她手上的樂譜散開一地。
「放開我!」她使了力,可是這回卻怎麼都拉不回自己的手。
「放開你?你那麼漂亮,放開豈不可惜?乖乖陪老子喝兩杯……」男人淫笑兩聲,伸手就要觸上她白皙粉嫩的頰邊。
「是啊!小姐,請你乎我愛……」同夥的猥褻男人圍上來,把樂樂擋在圈圈中間,不放她離去。
她後悔了,後悔自己無聊的探險,她拚命想撥開湊上來的幾隻毛絨大手,越急越氣,淚水決堤,串串濕水落得更快更猛。
「不要,你們放開我。」她哽咽了,從小到大,她何曾碰過這種事?她是連處理的能力都沒有,除了哭,她什麼都做不來。
「乖乖,別害怕,男人不是壞東西,保證你嘗過上次,就會愛不釋手。」
「我不要、不要,放開我啦!」
「你越反抗,弄得我的心越癢……這水的查某……」
他張口大笑,一口染了檳榔漬的血盆大口,湊上樂樂的臉,噁心的口臭,熏得她反胃。
一部黑色加長型汽車停在俱樂部門口,坐在後座的中年男子,淡淡一聲:「居然在我店前鬧事,太不給我面子。」
前座的男子立刻接腔:「乾爹,我去處理。」
「處理好後,到辦公室來找我,我要和你談談大陸投資的事情。」
「是!」答應過,他下車、一雙頎長的腳剛踩穩,車子立刻開走。
鍾闃沉著臉,緩緩走向正在拉扯的男女,幾個提撥,三個男人全呈放射狀姿勢癱倒在地。
突然間,雙手被解套,樂樂仰頭看著眼前的巨人。
他好高……一雙濃得太過的粗眉,正微微皺起,如鬼斧雕刻出的深邃五官,鑲嵌在俊朗的臉龐上,缺乏善意的嘴唇讓她深深著迷。
天!他帥得太過,這種男人會讓每個女人的心,都沉淪啊!
只消一眼,樂樂的心就不再單純……好想就這樣待在他身邊,再不離去,好想就這樣,一眨不眨看住他,再不移開眼神……
女孩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對鍾闃來說並不陌生,他大可一個箭步離開,但是,他卻讓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睛留住,細細淡淡的柳眉,小巧的鼻子,紅嫣得令人想咬上一口的菱唇,她全身上下的古典氣息,不僅留住他的腳步,也牢牢留住他的眼光。她美得讓人屏息!
他們就這樣雙雙對看,忘記地上的男人,忘記下一步動作,傻傻地看著陌生的對方。
幾個掙扎,地上的男人強站起身,不甘心地自身後攀住鍾闃的肩膀,口齒不清的說:「少年七,你也想要玩?行啊!但是要懂得先來後到,等我們三個老大哥玩夠了,自然會輪到你。」
鍾闃冷冷地掃過肩上的手,手一翻,那人整個旋轉了360度,直直摔到他面前。蹲下身,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先來先報到,要不要我在閻王面前幫你掛個號?」
「不、不用了!」見他露這手,其他兩個人酒醒了大半,架著地上被摔得頭昏眼花的男人,急急逃開。
該說聲謝謝的,可是張口結舌,樂樂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只是受驚嚇的心仍在害怕著,淚水忘記歇上一歇。
鍾闃站起身,冷冷看過她一眼,轉頭往俱樂部方向走。
見他一步一步行遠,樂樂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鎖著他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企盼——請回頭看她一眼,一眼就好,讓她再次牢記他的臉……
他的腳往前跨一步,她的心就冷卻一分,然後他走入門內。
一扇門,一內一外分隔了他們的世界,切割了所有可能……
原來,他們的交集短暫得連回憶都不存……垂了眼,冷了心,沉重的失落感壓在心頭。
算了,人間事事可強求,唯緣分只能等待上天祝福……
他……居然轉過身,走到門外,用她企盼的目光看住自己!
這目光……知道了、知道了,樂樂知道他們將要糾纏一生,再不離不棄;知道了,樂樂知道了,他們的命運已經得天祝福,已經成為「注定」。
揚起笑,淚仍然在奔流,不管人間眼光、不理世俗看法,她直直奔向他,投入他的懷抱,扣住。他的生命和她的生命緊扣成環,再不分離……
鍾闃維持原來姿態,僵直站住,對女人的投懷送抱,他太有經驗,只不過讓一個光燦純潔的天使擁在懷中,他有了一絲絲被救贖的解放。
如果她是天使,那他就是掌控地獄的惡魔,陰冷冰寒、集萬惡於一身,他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一絲溫度。
「為什麼還不走?在等待下一群男人的騷擾?」他嘲諷天使的光和熱。
」我……我迷路了……」她怯憐憐地仰頭說。
天!他居然撿到一個迷路天使,看來他該嘲諷的人是自己。
看住他,她眼裡有太多太多連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淚還持續著,她止不住心酸……
她的狼狽落人他眼中、心底,他從沒有過和一個天使並肩走路,但是天使迷了路,硬是撞進他心窩,撞出一種類似同情的情愫,而那陌生的感覺不斷在他心中氾濫成災。歎口氣,他妥協。
「張開嘴巴。」他霸道地說。
「什麼?」她張口想問,就讓一顆甜滋滋的糖果佔領味覺。
「不要再哭,難看!」他掏出手帕,在她臉頰胡亂抹上一通,抹出一片嫣紅,然後走向前兩步,幫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樂譜。
他沒說話,一路往裡走,樂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是……他挾持樂譜當人質,她怎能不快步跟上?
垂頭,她在心間偷偷笑開,糖從口中甜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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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的辦公室裡面,樂樂的兩顆眼珠子四下轉動。
黑黑的牆、黑黑的桌椅、黑黑的沙發……他想模擬出一個地獄嗎?那他還得在門口擺上兩個牛頭馬面塑像才成。
竊竊笑著,她站起身,從窗外看去,暗黑籠罩了整片大地,不及霓虹燈耀眼的月亮,孤伶伶地斜掛天邊。
很晚了吧!她從沒這麼晚還在外面逗留,幸好,爸媽都不在家,否則她可慘了。
吐吐舌頭,她是誤闖進奇境的愛麗絲。
送她進來後,他沒說一句話便往外走,留下她一個人,沒半聲交代,可是,她並不心驚,安安靜靜的等、乖乖望住門板,等待下一個開啟,他就會出現在門扇後面。
沒有道理,他就是叫她心安也心平,知道他在附近,知道他沒放開她,她就能安穩愜意。
門開了,她的微笑拉開,但迎面而來的不是他,是另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
「你就是闃哥帶進來的女人?」他走過來,不客氣的打量她,眼中有輕慢鄙夷。
樂樂沒讓他嚇住,因為,她知道「他」就在附近。點點頭,一反平日的靦腆。「小弟弟,『他』叫作闃哥嗎?」
「不要喊我小弟弟。」他哼一聲,把口中的口香糖嚼得滋滋作響。
「那……我該喊你什麼?」她用一貫的溫和口吻詢問。
「既然你是闃哥的女人,就和闃哥一樣,叫我小新好了。」
「小新弟弟你好,我叫紀樂萱,你可以喊我樂樂姐姐。」
又是弟弟?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算了,看在她是闃哥的女人份上,就多包容她一些好啦,不然光看她那一臉聖母瑪麗亞光輝,說不定興致一來,給他上一堂人生哲理課。
「樂樂。」主動刪去姐姐兩個字,他也是有原則的。「說老實話,你什麼時候認識闃哥的?」
「剛剛。」她翻看腕間手錶。「一個半小時前。」這一看,她才發現,他已經失蹤近九十分鐘。
「一個半小時?那闃哥怎會容許你進他辦公室?」他怪聲叫喊起來。
「這話你是不是應該去問他?」進他的辦公室要辦手續嗎?還是要登記證件之類,他的話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