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談莫魯斯,離開以悠後,強烈的空虛襲擊,他變得暴躁易怒,他處理不好身邊瑣事、辦不了公事,從未有過的焦惶,控制住他每一條神經。
他害怕這種脫軌情緒如影隨形跟住他,於是他駕起車四處尋找Angel,他和每一個Angel上床,為每一個Angel製造驚喜,他送出無數的人魚眼淚,莫魯斯在Angel身旁學習墮落……對愛情,他放棄認真……
他可以在心中無半分情緒時,笑著對女人說「我愛你」;可以在分手前夕,與女子盡情歡戲;他對女人更好也更不好,他不介意給她們更多的物質喜悅,卻介意起自己因她們的喜悅而心樂。
終於,紫色Angel在他的記憶中逐漸褪色。
終於,他又能掛起面具掩飾純真笑容。
終於,他回復射手男人本色,果決、自由奔放……直到,他再也想不超自己為什麼偏愛紫色,為什麼黑髮總能挑逗他的心悸……
畢竟用八年來遺忘十五天,太輕易……
第五章
把莫莫的衣服一件件收進皮箱,襪子、外套、上衣、褲子……她疊得很認真,往後這些工作都要莫莫自己動手,想想,不自主心痛。
拿起和父親、莫莫合拍的照片,那時,他還好小,在攝影棚裡跑來跑去,逗得大人們笑得闔不攏嘴。
仔細想想,莫莫是從父親去世後,突然長大變得懂事。
那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病榻前,父親交代莫莫要照顧媽瞇,告訴他,他是個男人,不再有權利當孩子。
誰能反駁,對四歲大的孩子來說,這些不是殘忍,可是環境逼得她不能不對莫莫殘忍!因為她不確定莫莫會在什麼時候,面對第二次死亡,她必須提前訓練莫莫獨立勇敢。
按下開關,許茹芸的歌聲從CD中流洩出來。
忘了他……很艱困的工作,這些年,她為自己編過一個又一個故事,騙自己,他的愛一直存在,只是時空遙迢他走不到她身邊來;她戴著他送的鑽石手煉,讓星辰圍繞手腕,照亮她的淚光。
只是……怎曉得,她的淚光再不能吸引他的心,他不在乎她的微笑哭泣,對她,他忘得這般徹底。
她猜想他出意外喪失記憶,來不及找她;她猜想他事業垂危不得不盡全力,才會忽略了她;她猜想他家族有命,不得不放手她……她想了一大堆情非得已,來解釋他的消失,結果答案居然是--她從未在他心底留駐。
不是嗎?八年前他背過她、不理會她的淚水時,事實已經清晰,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輕輕歎息,晶瑩在眼底成形。
二十八歲的她不容許自己天真。相遇,淡淡的笑、淡淡的禮貌,她曉得自己沒有機會再度走進他的生命。
但這場重逢安排讓她認清事實真相,對她,是苛刻還是善意?她分辨不清……
門鈴聲響起,她把照片收入莫莫的行李箱,拉高拉煉,走出客廳開門。
是莫莫回來了?看看手錶,不對,時間還早,這時候會是誰?
門拉開,大大的驚訝站在門外,是莫魯斯!他來做什麼?
「你好,很冒昧來拜訪,莫莫在家嗎?」莫魯斯掛起他-貫的魅力笑容。
他的國語更見流暢,不曉得在她之後,還有多少個中國女孩自願當他的中文老師,這口醋她吞得委屈,酸意弄擰她的眉鼻。
「很抱歉,莫莫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她刻意疏離,他太危險,一不小心陷入其中,又是驚天動地的疼痛,現在的她熬不起這些。
「我……方便進去等莫莫嗎?」
莫魯斯說不通自己怎會站在這裡。自那天午後初見,他就迫不及待想再見見這對母子,他自我解釋,難得碰上一個酷似自己的男孩,他可以借走莫莫向建平炫耀。
然,在心底,他隱隱知道這不是主因。
「你……」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後的沙特,神燈先生老了一點,戴上墨鏡。他也認不得她?對他們來講,她只是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不具意義。
「不方便嗎?」說著,他已跨進一足。
「請進。」
欠欠身子,讓眼前的兩人進入,十指微微發抖,如果她夠聰明就該離他們遠遠,遠到不要再有交集,可是,在他面前……她始終學不會聰明。
倒來果汁,她客氣陪坐。
歌聲從房間裡的CD透出來,莫魯斯笑問:「你很喜歡這首歌?」
「嗯,非常喜歡。」
「請問,我要怎麼稱呼你?」
喝口果汁,她的試探心升起。「我是喬以悠,可以的以,悠閒的悠。」她不確定對莫魯斯,這兩個字是否有殘存記憶。
說完,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他的臉連一點點微小改變都沒有。他忘得好徹底,也許她該試探的是Angel這個名字,而不是以悠。
「喬以悠,你的名字很好聽。我也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莫魯斯。」
笑開,留在這裡他覺得輕鬆愜意,不曉得是這組沙發夠高級,還是眼前的女子太美麗。
「謝謝。」她不耐煩這種客套,卻不得不客套,咬咬下唇,憂凝上眉目。
「你和莫莫在這裡住很久了?一問起,附近鄰居都知道你們住在這裡。」他解釋自己是怎麼找到他們家。
昨夜,他問建平莫莫家的事情,建平不清楚,反是亞莙一聽就聯想起。
她說他們一家祖孫三口,原本過得很幸福,四年前爺爺去世,留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
她說,莫莫懂事得讓人心疼,一個七歲孩子,和母親上菜市場就會搶著提菜籃,還時時仰頭問媽咪累不累,這種孩子不多見了。
她說,自從搬到這裡就沒看過莫莫的父親,左鄰右舍猜測喬小姐遇人不淑,並為她這樣一個溫柔女子扼腕。
她說,莫莫的藍眼珠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不曉得是哪個沒心肝的外國男子對她始亂終棄。
亞莙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從莫莫的小提琴老師到鄰居的說辭,從過世的老爺爺到孤居兩人,關於他們的傳聞,多到人人都可以形容上一大篇。
「你住在這附近?」他搬到台灣來?可能嗎?
「我到台灣來辦事,住在附近的朋友家裡。」
哦!只是過客……她還在期待什麼,他和她之間……還有什麼能被期待?
「我朋友說,莫莫是個很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你打算讓他走這條路嗎?」
「他喜歡練琴,我不曉得他將來能不能當音樂家,全看他自己。」
「你很開明。」
莫魯斯總覺得這張染愁的臉龐熟悉,卻不曉得在哪裡見過她,從青春期到現在,認識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尋不出一個正確身影。
言談間,電話鈴響起,沙特打開手機到一旁接聽,沒多久,他繞回莫魯斯身邊。
「王子,是雅斯麗亞公主來電,您要接聽嗎?」
王子公主?他還在玩套童話遊戲?追求女子的手法,他數十年如一日。
「問她有什麼事情,說你會轉告。」皺眉,這小妮子最好不要跟到台灣來,她到哪裡都是搞破壞。
他仍舊一樣,透過神燈過濾電話?八年……並沒有在他身上改變太多東西。
「王子,雅斯麗亞公主說,下星期五的飛機到台灣,她現在人在日本。」
果然……輕搖頭,討厭的跟屁蟲。莫魯斯撇撇嘴。
「我沒有聽錯?公主、王子?」揚眉,以悠的眼底洩露出不屑。
「是的,莫魯斯王子是我們洛爾法維斯的王儲。」她的眼神對沙特來說,簡直是褻瀆了。
哦!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八年前誤把王子當阿拉丁。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的愛,卻不能與她建構未來的主因?畢竟王子只能娶公王,否則哪會有在二十幾層床墊下,擺豌豆來測試真假公主,決定婚事的童話故事。王子,她曾交往過呢!以悠自諷。
「沙特,你先回建平那裡。」
一道命令讓沙特知道自己僭越。
「是。」他轉身走出去,臨行還把門細心關上。
客廳只剩下兩人,以悠垂首,疏離感讓她尋不出好話題。反而是莫魯斯,他大大方方起身在客廳裡四處張望,牆上有一張畫像,走近,他細看。
「這是莫莫的自畫像嗎?」他回身問。
「不,那是他父親的畫像,他常常對鏡子畫自己,因為他……」猛地住口,她想起自己說了太多,截至目前,她並沒打算讓他再度介入自己的生命。
「他父親?」他想起亞莙說的話,理解她話中的歎息。
「我們沒有在一起了,莫莫只能憑想像作畫。」
「是他變心嗎?」他追問,不認識中國有句話叫交淺言深。
以悠沉默,她不要和他深談,不想看見他眉目的關懷,不想讓自己的心再度淪陷……然,迴避不開他的熱切眼光,他到底想怎樣?
聿而門鈴在此時響起,她松一氣說:「莫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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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進門,一看見莫魯斯,眼睛倏地發光,他跑到跟前,給了莫魯斯一個大大擁抱。「你來了!我以為等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