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紫兒森寒的語氣嚇住了她。
「你要殺人了嗎?仲端在這裡,你有武功他也有,我才不怕你。」她挺著胸往她面前一站。
「馬上離開,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紫兒一字一字從牙縫裡迸出。
「聽到沒?聽到沒?她要殺人了,快、快、快……大家快散,不然女魔頭要大開殺戒了。」她言語中滿是譏諷。
紫兒再控制不住,掌風一發,媚娘的身形隨著往後倒,高高的身量壓住了身後纖弱的嫣含。在沒預警的情況下,嫣含往後一仰,撞上門邊几上的花瓶,瓶碎了,碎片插入她撐在地面的手。
「啊……小姐受傷了……快來人、快來人救救我們家小姐。」小容尖著嗓子哀嚎。
從門外飛至的煒勖看到房裡的凌亂,大怒道,「伯端、叔端,把人給我看好!陳嫂你去找大夫。」說完,他抱起嫣含衝回詠絮樓。
☆ ☆ ☆
捧著天上落下的紛飛白雪,兩行淚水從頰邊滑下,她嘗到了鹹滋味。好多年不曾再落淚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喪失落淚的能力……
他對著嫣含的心焦表情刻上了她的心,他未出口的譴責已經讓她的感情血跡斑斑……
一幕斷章取義的畫面,就讓他否決掉她的性格,他真的曾懂過她嗎?唉……說情、說愛,不過都是虛話……
白雪紛飛,飛上她的髮梢、飛進她的眼底眉尖、封凍起無情心……從此人間情情愛愛再也與她毫不相干。
「紫姑娘……」仲端走到她身後,輕聲喚她。
她回過頭,濃濃的愁堆上她的眉峰……她是一縷孤獨的芳魂……
「夜已深,該休息了。」經過下午那一場爭鬧,所有的下人都避她如蛇蠍,再沒人肯待在她身邊伺候著。之前,她和大家難得建立起的淡淡情誼被破壞殆盡,她成了眾人眼裡的公敵。
她沒回答,順了他的意轉身回房,久立的雙腳早已僵凍,紫兒忘了腳上鏈鎖,一跨步,整個人往前傾,仲端及時接住她。
這幕落在甫進園的煒勖眼裡成了罪狀,他猛一吸氣躍上前把紫兒抱回懷裡。
「仲端,你不知道何謂男女授受不親嗎?」他把矛頭刺向仲端。
「少爺,紫姑娘行動不便。」他苦著臉解釋。
「梅園的婢女全死光了,要你一個大男人來扶她?」他無理的近乎可笑。
「少爺……夜已經很深了……」仲端的解釋在他眼裡全成了火上添加的薪柴。
「別人怕夜深,你不怕?別人會累,你不累?別人不能在她身邊伺候著,只有你能?我還不知道自己有個這麼盡責的忠僕。」他譏嘲。
「你下去吧!有人存心在雞蛋裡挑碎骨,你拿他沒奈何。」紫兒輕輕一句解除了他的困境。
仲端走了,紫兒也慢慢地挪動雙腳,轉回房間。
見她挪了那麼久才滑動這麼一小步,心疼又浮上檯面,歎口氣,他把她抱入房內,除去早已沾滿雪花的外裘。
坐在桌前把玩著蠟淚,熱熱的蠟淚一碰到她冰寒的小手,瞬成點點紅豆,收集在掌心中央,輕輕一動,它們在手中翻滾滑動……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嚥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裡形容瘦。
展不開眉頭,捱不明更漏。
呀!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唉……她的愁、她的苦,教她怎生嚥得下喉……
「告訴我,為什麼要對她們動手?她們都是不懂武功的女人。」他首先發難。
「一個下午,你沒聽夠對我的控訴,還要我多加補充?」
「我聽的夠多了,所以,我要問問你,就算你不能去包容她們的存在,至少做到互不侵犯,很難嗎?」她的無動於衷叫人發狂。
「是她們走進梅園,不是我踏入詠絮樓。」河水硬要侵入井中,叫她如何不犯?
「嫣含只是好意,她想把你當成家人,才會來找你培養感情,你不領情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出手傷人?」他的聲聲指責,讓她無從回話。
「這是你聽到的部分?」
「不僅僅是媚娘說,僕人也都有相同的說法,何況嫣含受傷是事實,媚娘手腕青紫也是事實。」
「你有了人證物證,還來找我問什麼?你早可以按律定罪了,不是嗎……」
「我要親耳聽你說。」她不懂嗎?只要她說了一點點委屈,他就能改變心意,騙自己錯不在她身上。
「說?一個罪犯的話有幾分可信度?」背過身,她不想再談。
「既然認了罪,你打算怎麼對你的行為負責?」他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面對他,不容她逃避。
「你想我怎麼負責?」她反唇相問。
「向嫣含和媚娘道歉,並試著和她們好好相處。」他不可以再放任她一意孤行,她孤僻性情不改,將來很難在曲府這大家族立足,光是人言可畏就能把她塑造成一個不快樂的女人,他要她幸福,不要她不快樂。
「辦、不、到!」她倨傲地抬頭看他。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他怒眼一橫,發出炙人地凶狠眼光。
「我說我辦不到。」不是她的錯,她不認!士只可殺豈能容人侮辱!
「兩條路——第一、去道歉。第二、我要廢去你的武功,免得你動不動就出手傷人。」他發狠,硬要逼迫她道歉。
他……竟要廢去她的武功?
「你這是……為她的安全著想……」眼眶模糊了……他要為另一個女人來傷她?說什麼愛,說什麼思念……全是欺她交付真心的手段!
背過身,不讓他看見她的軟弱,為什麼心一交出去就變得怯懦無用?為什麼情一放出去,就給了對方傷她的權利?不要、她不要!頻頻搖頭……這不是她先前預想的情形,她只想擁著他安安順順地等待死期來臨啊!
「紫兒,你固執得不近人情。明天一早我帶你去跟嫣含、媚娘道歉,然後我要出一趟遠門,幾日後等我返抵家門,我要看到你們三人和平相處。」他替她做了選擇。
「我不要!」曹紫蘋從不低聲下氣,面對讓人心驚膽顫的玉面觀音她沒示弱過,何況只是幾個手無縛雞力的小女人,要她放下身段去巴結,不可能……
「你沒別的選擇。」
「我選第二條路。」
「你……簡直不可理喻!要你低頭比廢去你武功還困難嗎?」
「我有我的自尊。」
「好!你要保有自尊,這是你選擇的,不要後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身上數個脈穴點過,霎時,紫兒全身無力的癱倒在地。
他沒伸手扶她,只冷冷地拋下一語:「明天我會要丫頭送你到詠絮樓,你最好不要再給我惹事。」
「就算要我和她同榻同臥,我也不會和她『好好相處』!」她抿住唇,拒絕他的安排。
「你可以試試看,我有的是辦法。」一甩袖,他走出她的視線外。
冰冷的地板不及她冰冷的心……是不是該放棄?醒了吧!再戀棧他的心不過是蠢話……他的愛早在得到她的心後就不復存在,男人不都是如此,追求遙不可及的夢,卻鄙棄週遭唾手可得的人。她犯下最大的錯誤是——讓自己由夢成為真實。
趴在地上,汩汩淚水流成河……那心上的淚早成江海……
第七章
清晨,煒勖走入房裡,就看到紫兒就地趴睡,凍了一夜,她的唇成暗紫。
她竟用自己的身體來和他抗爭?她是寧死都不願和嫣含同處一室?她這是在迫他逼死嫣含啊!女人的心真的細到連一顆沙粒都容不下嗎?
「該死!你想用苦肉計讓我不送你上詠絮樓嗎?為什麼不出聲喚人攙扶你上床?」他的心好疼,她這分明是在虐待他。
她沒有不喚人,可……在那樣寒冷的夜,誰肯起身去問問一個殺人兇手的需要,他們是恨不得她立即遭天譴啊!
他眼裡流露出的心疼她看見了,莫非她會錯意了他仍然愛她?莫非她想岔了方向他依然戀她?
她冷得說不出話,沒了內力,她這一夜吃的苦頭,不比玉面觀音在她犯錯時對她做的懲罰少。喉間劇痛,渾身發熱,她只想一覺睡去,再無知覺。
「不管你怎麼做,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他一把抱起她,往詠絮樓方向走。要倔強?他不允許,這回他要霸道一些,強迫她學會妥協和接納。
☆ ☆ ☆
恍恍惚惚間,紫兒覺得全身乏力,灼熱感在她身上燃起一簇簇火苗……
「水……我要水……」她虛弱地呻吟聲叫不來存心欺她的奴僕,一恍惚,她再度跌入深沉的黑暗中……
冰冰涼涼的小手貼住了她的額間,好舒服……她虛弱地握住那隻小手,她強撐著睜開眼皮,看看是誰為她帶來舒適。
「你醒了?」一張絕麗的容顏出現在她面前,兩道彎彎的柳眉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