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小跑步地朝這兒跑來,嘴裡還念道:「你是不是在偷懶?就知道你不勤快--」她突然沒了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二少爺……怎麼……在這裡……
趙承陽瞄她一眼,她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喚道:「二少爺早。」奇怪,二少爺從沒這麼早起床過,怎麼今天反常了?
「你說你不是下人是什麼意思?」趙承陽繼續方纔的話題。
「我本來就不是,以後也不會是。」阿滿理直氣壯地說。
秋月一聽她這麼和少爺回話,臉色驀地轉白,急忙解釋道:「少爺,阿滿昨天才剛進府,什麼規矩都還不懂,您別見怪,我這就教訓她。」她一上前,一耳光便甩了過去。
事出突然,阿滿根本來不及問,只聽見「啪」的一聲,她的臉頰立刻熱燙起來。
「快向少爺道歉。」秋月訓道。
趙承陽冷眼旁觀,既不阻止,也不說話。原來這婢女是昨天才進府的,難怪這麼沒規矩。
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阿滿不由得怒火中燒,長這麼大,還沒人打過她,結果今天竟然……
「你為什麼打我?」她朝秋月大吼,衝上去揪住她的領子猛搖。
秋月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不同,反而被嚇了一大跳,這人……怎麼是這個樣子的?
趙承陽也愣住了,但馬上恢復,伸手格開她,聽見她叫道:「這地方我不想待了,簡直就是欺負人嘛--」
「你鬧夠了沒?」他厲聲道,「想嘗嘗被吊在樹上鞭打的滋味嗎?」
阿滿愣住了,吊在樹上?天啊!這什麼地方?地獄嗎?「我告訴你,我不做了。」她叫嚷,她寧願回家挑糞種菜,都比待在這兒好。
「不做?」趙承陽露出笑容,「你以為那麼容易?這裡又不是客棧,能讓你來去自如。」而且他才開始覺得事情有點好玩,這麼「不聽話」的奴婢他還第一次見識到,不好好調教調教,怎麼對得起自己。
經他這麼一提,阿滿才突然記起她和大哥都打了契約,他們不能說走就走,這一個月他們等於是賣身在趙府了。阿滿咬緊牙根,只能從命地站在那裡,可惡,可惡!她在心中不停地咒罵著,生平第一次有時不我予的感慨。
這時,趙承陽泛起一抹詭譎的笑意,他突然想到一個完美的主意。
「少爺,對不起,奴婢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秋月保證道,這個阿滿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冒犯您--」
「不用了。」趙承陽揚手打斷她的話。
「是,是。阿滿,還不謝過少爺。」秋月按著她的頭。
「哎喲!」阿滿轉頭避開她的魔爪,她弄得她好疼。
「還不謝謝少爺。」秋月瞪她。
阿滿瞄一眼他傲然的臉,心裡很不甘願。自始至終她都沒去惹他,是他先把她推倒在地的,為什麼她還要向他道謝?
「謝謝。」她逼迫自己從喉嚨內擠出聲音。
「什麼?」趙承陽挖挖耳朵,「我沒聽清楚。」
阿滿咬咬牙,在心裡已將他千刀萬剮。他分明是故意的!她深吸口氣,儲存所有的能量,而後朝他大叫:「謝謝--」她的口水噴上他的臉。
秋月整個人跳了一下,被她的大吼聲嚇到;趙承陽則是先閉上眼冷靜三秒,而後抬手抹去臉上的飛沫。他睜開眼瞧見阿滿的肩膀不停地顫動,眼睛都笑彎了。這個女人!趙承陽瞇起雙眼,在心裡忖道,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阿滿,你這麼大聲要嚇死人是不是?」秋月薄怒道,「還不把掃帚撿起來幹活去。」
「是。」阿滿立刻道。能遠離這個怪少爺,她還求之不得呢!
「你不用再做這些瑣事。」趙承陽舉手阻止她的行動,「以後你服侍我就行了。」
「啊?」阿滿和秋月同時瞪大眼。
「少爺,這怎麼行,阿滿昨幾個才進府,什麼規矩都不懂,恐怕會衝撞少爺--」
「夠了!」他打斷秋月喋喋不休的話,「我說了就算,以後她不用再做這些事。」
秋月大搖其頭:「可是少爺……」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趙承陽冷冷地瞟她一眼。
「是。」秋月一咬唇,不甘心地應了聲。
「我不想伺候你。」阿滿出聲道。她覺得伺候豬都比伺候他好,因為豬只管吃睡,而他呢,簡直就是壓搾人的無賴。
「不想?那簡單。」趙承陽轉向秋月,「去拿捆繩子來,我要把這奴婢吊在樹上,讓她好好反省。」
秋月大喜,急忙道:「是,少爺。」她領命而去。
阿滿大驚失色,這簡直沒天理了嘛!「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瞪他。
「誰教你是封建制度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奴婢。」趙承陽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她氣得臉色發青。
他抬頭看天:「這樹還真高,上面的風景應該不錯吧!」
「你……你為什麼要找我麻煩?!」阿滿叫道,她真想衝上去和他拚命。「你以為少爺就了不起嗎?現在可是新時代,奴婢也是有人權的,人人生而平等,你有沒有聽過?虧你還一副飽讀詩書的模樣--」
「啊--」趙承陽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臉想睡的表情。
「你……」阿滿已氣得臉紅脖子粗。
「考慮好了沒?小奴隸。」趙承陽伸個懶腰。
她拱起肩,握緊拳頭,就想撲上去,但最後仍是挫敗地低下頭:「服侍你就服侍你。」她不想被吊在樹上,她最怕高了,突然覺得自己好窩囊。
趙承陽得意地笑著,而她宛若一個戰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她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踏入地獄,她不敢想像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只希望時間能走得快一點,讓她早一點脫離苦海,遠離這個陰陽怪氣的惡魔。
* * *
古常順站在矮樹叢前,手拿樹剪修整枝葉,但目光卻停駐在屋內的身影上,眼含癡迷。他終於見到小姐了。
今天一大早他拿了工具便直往「棲鸞居」而來,在這兒守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小姐打開屋內的窗戶,而他也見到了思念的身影,只是身前的樹叢已讓他剪到沒剩幾片枝葉。
他伸手自口袋內掏出錦帕,緊緊地握著,視線則隨著小姐的身影移動。她今天穿著一套淺藍的短襖和白色長裙,頭髮給在腦後,簡單地以珠花固定,因為有些距離,所以他無法確切地瞧見她的神情,不過這樣他已經很滿足了。
過了片刻,婢女自她房中走出,古常順緊捏手帕,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甚至可以感覺到手心微微泛濕。他鼓起勇氣,一步步接近小姐的房門,他好緊張,深怕自己會當場休克。
踏上石階,他在門口站定,抬手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心情忐忑不安,額上的汗珠冒出。
「誰?」柔軟的聲音響起。
他的汗流下,顫抖道:「是……是我,小姐。」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古常順捏緊手帕,清清喉嚨,正準備再度出聲時,房門突然在他眼前開啟,她就站在他面前,清新嫻靜,充滿靈氣的雙眼因訝異而圓睜。古常順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跳得更快。
趙堇菱在初見到他的剎那,有些不明所以,後來才猛然想起他是那天早上的男子,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臉部火紅一片,像是中暑了。
「你沒事吧?」她問道。雖然他是個陌生人,不過她並不怕他,而且直覺地認為他不會傷害她,他看起來就像無害且溫和的小動物。
「我……沒事。」他結結巴巴地說。
「你找我?」趙堇菱又問。
「是……是,我……」他將手帕遞到她面前,「你的。」他的眼神停駐在她秀麗的容顏上,瞧見她微微吃了一驚。
她仰頭望了他一眼:「你撿的?」她的眼神充滿詫異,難道她走後,他又跳回枕玉湖?
「是。」他不好意思地點頭,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他太唐突了。
趙堇菱的目光移向他黝黑手中的白色手帕,她輕輕抬起手,白皙修長的手指碰觸到手帕的一角,而後眉心輕蹙,一抹淡淡的哀愁爬上眉間,她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接過。
「我不需要這條手帕了。」她對他搖搖頭。
「是不是小姐嫌髒?我……我已經把它洗乾淨了。」他急忙將手帕展開。
趙堇菱瞧見手帕如以往般雪白,只是在下方有一點黃漬未能清除。她輕歎口氣,搖了搖頭:「我真的不需要這條手帕了,請你把它丟掉。」
古常順見她一臉堅決,心裡非常不解:「如果……如果小姐不要,能不能送我?」他的臉燥紅成一片。
趙堇菱怔愣住,然後第一次認真地注視眼前的人。他身材結實,膚色較一般人黝黑,五官並不特別突出、俊朗,但給人一種舒服之感,該是個性情溫和之人。
「為什麼要送你?」她反問。
「我……因為我……」他連耳根子都紅了,「我……我……」他結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