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伊伊招招手,然後,圈住嘴巴,—句無聲的「要幸福哦」傳入她眼底。
每次,天語製造了機會讓她和天燁相處後,她就在天燁背後,圈住嘴巴,偷偷對她說一聲——要幸福哦!
如果戀愛是幸福,那麼這些年來,她反覆做的事情,是不是阻撓天語的幸福?
「她呼吸微弱。」隨車的醫護人員彎下身,把氧氣罩套在天語口鼻上方。
大大的動作驚擾沉思中的伊伊,再抬眼,窗上天語的影像漸漸模糊,漸漸地,她離開漆黑玻璃。
她拉起天語的手,用力說、拚命說:「不要走,你不能走,想想天燁、想想你親愛的爸爸、媽咪,你不能放棄,我要幸福、你也要幸福,我們一起幸福好嗎?求求你留下,求你……」
哽咽不成聲,伊伊淚如雨下。四年前她失去雙親,四年後她失去姊妹,在這世間,是不是,活越久的人,痛失親人的經驗越多?是不是活越久的人,承受的壓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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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聶以鍾、妻子、天烽和伊伊,焦慮地望著閃爍紅燈,他們揣測、他們焦憂,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砸下,讓他們頭暈目眩。
怎麼會搞成這樣子?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明明早上還跟人耍鬧的天語,怎就進了手術室,想不透、猜不明,惶惑的心落進無底深淵。
伊伊雙手交握,仰頭對天,祈求天語平安,她願用所有所有東西,來換取天語的健康。她還欠天語一句抱歉,天語必須醒來,認認真真聽她懺悔。
時間在焦慮中分秒流逝,終於,醫生走出手術室,家人全圍上來。
「醫生,天語還好嗎?」
「對不起,你們要是能早點發現、早點送醫,也許能挽回她一條性命……可惜……很抱歉。」
天!是她晚了嗎?她該蹺課的,下午的課教授又不點名,她為什麼不回家、不留在天語身邊?如果她下午回家,是不是情況將不同……她在做什麼啊?為什麼在這麼重要的一刻,她不在天語身邊!
「沒道理,早上出門,我看她人還好好的,現在你居然告訴我她死了?這是開玩笑嗎?對不起,今天不是愚人節,沒有人會欣賞你的笑話。」天燁對著醫生咆哮。
「通常子宮外孕初期會有不規則出血、下腹疼痛等症狀,患者應該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對。」
「子宮外孕?你說什麼鬼話!天語才十九歲,怎麼可能子宮外孕,我要告你破壞名譽!」天燁暴戾,抓起醫生的白袍就要揮拳相向。
「天烽,冷靜點,你這樣對事情有什麼幫助!」聶以鍾拉住兒子,一旁的妻子早已泣不成聲。
子宮外孕……凱撒賓館……孫譽龍……一串字在伊伊腦海裡連接,伊伊猜測出始末。
「醫生……請問,為什麼會子宮外孕?」怯怯地,伊伊走向醫生。
「子宮外孕是受精卵沒抵達子宮,就在輸卵管裡著床,當受精卵長大時會撐破輸卵管,造成腹腔大出血而死亡。若是早期發現,將受精卵取出、縫合輸卵管,病患就會沒事。但是你們拖到現在……我們很抱歉。」
醫生朝伊伊點頭,轉身離開。
醫生的解釋讓聶家崩潰,天語死了,死因居然是不可思議的子宮外孕!
沒多久,覆著被單的天語被護士推出來。
天燁衝上前,一把拉下被單,粗暴推開旁邊的護亡,一把抱起已然冰冷的天語,不放。
「天燁,放手讓她安心去吧!」聶媽媽走到兒子身邊,圈住一雙兒女,她是個不夠勇敢的母親,但天人永隔是事實呵!
突地,天燁把箭頭指向家人發作。
「我告訴過你們,天語單純、天語需要人在身邊保護,她很容易被騙,現在外面的男人那麼壞,你們怎能讓她單槍匹馬去闖?
為什麼你們都要反對我,為什麼你們堅持讓伊伊去上大學,你們的堅持害死了天語,讓我們永永遠遠失去她了。」他霸道得毫無道理,但這時間沒人會去和他爭執。
「放下天語,她累了,你這樣子會讓她擔心害怕。」聶以鍾走來,拍拍兒子肩膀,堆上皺紋的臉龐充滿憔悴。
「要是有人肯聽我的話,天語到現在還好好活著,為什麼要一味反對?你們不瞭解天語的個性嗎?她需要一個人全心全意、二十四小時守候啊。」他紊亂悲慟,腦子裡滿事故理不清的沉痛。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對不對?我不該去念大學,我承認我錯了,我後悔了。」伊伊跪在他身旁,牽起天語僵硬的手心,貼在臉龐。
她的後悔非常多,她後侮放棄天語的信任,謀殺她無數段戀情,難怪天語不願和她交心,不願把碰到事情一一對她說明。
她後悔立場改變,以天燁的出發點為出發點,忘記過度的保護,只會讓小樹苗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她後悔沒在發現天語有所隱瞞時,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悔不當初啊……
「天燁、伊伊,放開天語,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們不能阻礙她,不能讓她有所牽掛,今生緣盡,或許她和我們還有來生緣。
放手吧!讓天語專心走自己的路,這回,她不能再跌倒,她要走得穩穩正正,才不會錯失和我們的緣分。」聶媽媽對他們兩人說。
天燁不信神鬼,但母親的話打動了她,緩緩將天語放回床上,握住她的手,他堅持陪她走完最後一段。
伊伊跟在他身後,她有滿心愧疚,她想重來,但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切重頭來過?
天無解、地無解,懊悔從來只能留存在人類心問,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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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天燁用疾奔速度在街道上狂走。
他走得很快,快到伊伊必須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的背影,伊伊很喘也很累,但她不敢停下腳步,只能持續追逐。
經過多少時間,伊伊並不清楚,只不過,路上的交通從繁忙到冷清,過路的行人從頻頻交會到空無一人,終於,他的腳步減慢,而她的汗水已濕透衣衫。
幾番,雙腳向她抗議,告訴她,它們再也支持不下去,伊伊刻意忽略抗議聲音。他直行,她跟著直行,他轉彎,她小跑步跟上,害怕她的愛情……最終……消失在轉彎處。
跟上他,她拉住他的衣袖,
「不要虐待自己,天語會為你心疼。」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心疼,否則她不會這樣欺侮自己。更何況,她再聽不見我、看不見我了。」冷冷的,他甩脫她的手。
「她在乎的,只不過她沒想到,愛情的代價這麼高。」
「愛情?為了愛情,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是哪國愛情?想交男朋友,我可以幫她找,她不用為了一個縮頭縮尾的不負責男人付出。」對於愛情,他冷嗤、他輕視。
「別生氣天語,她沒錯,她想長大,是我們的過度保護讓她窒息……」伊伊替愛情辯駁。
「她口口聲聲喊你伊伊姊,她信賴你、把所有心事全告訴你,為什麼你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男人存在?為什麼你不告訴我,讓我有機會防範。」
「誰能防範的了愛情?知道嗎?就是我之前的小動作,才讓天語打橫心,把孫譽龍的事情對我徹底隱瞞,要是她肯像以前一樣,把所有所有事跟我分享,說不定不會有今天。」
「所以,是你失職,是你失去她的信任。你要為這一切負責!」
其實,天燁恨的人是自己,卻要拉出伊伊來抵擋汩汩不絕的恨。
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失導致今日結局,於是他怨天尤人,氣憤難平。
簡直過分,他怎能把罪過全推到她身上?
轉身,伊伊想離開……抬腳,卻發現舉步維艱。閉起眼,她聽見他的腳步在背後漸行漸遠。
深呼吸,唉……她怎能選擇在這種時候和他計較?
轉頭,小跑步追到他身邊,她再次拉住他,
「如果傷害我,會讓你心情平復的話,你就傷吧!」
「死的人是天語,不是路人甲乙,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平復?」
「天語的死對任何人都是打擊,沒有人會好過。」
「是嗎?我看你很好啊!」他口不擇言。
「不,我很愧疚,你看看我,我真的很愧疚啊!我後侮極了,後悔以愛為名,把她的信任隨意拋棄。我不是個好姊姊……」
他不語,他又何嘗是個好二哥,他阻止她長大,他對她處處保護,生怕一個轉身,她告訴他——二哥,你不要再管我,我有我的人生要過。
這樣的二哥,會有強烈失落,於是他拿天語當犯人看管,他打造精美牢籠,將天語牢牢關起。
「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到知本泡溫泉那次。你開車,習慣坐前座的她,執意把位置讓給我?她說——我幫你製造機會了,你可要好好抓住二哥的心哦!她圈住嘴巴,偷偷在我耳邊講,要幸福哦。」伊伊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