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懂我?」寧縉和他的怒氣不分上下。「我早就不是你眼裡什麼都不會的那種寄生蟲了!看看我的手!這是一雙勞動者的手,再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了!」
「這就是你這兩年做的事?不在家裡好好享福,跑去做苦工?你好歹是大學畢業!」
「那又如何?我受夠了你們這些虛偽的……」
「好吵!」也許是兩人間的爭執氣氛擾的瑋玲的睡眠不安寧,她慎怨地張開眼埋怨。看到寧紀,顯得很意外。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就不能來看你嗎?」寧紀氣苦。
「啊?我沒這意思。」瑋玲微蹙眉頭,她現在根本沒體力跟人吵架。
「那你是什麼意思?」
「你……你來是吵架,還是探病?」寧縉不悅地道,轉向瑋玲探視時,聲音輕柔溫和。「舒服點嗎?我熬了些稀飯,餓不餓?」
「嗯。」
寧縉轉身離開,瑋玲才道:「你們兄弟見過面了。」
「原來你知道寧縉和我的關係。」
「前幾天知道的。」說完這句話,兩人間陷入沉默,一分鐘後,寧縉從廚房回來,手上端著餐盤。
寧紀嫉妒地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你會煮稀飯。」
「我會的事才多呢!」寧縉放下餐盤,越過他想扶瑋玲起床。
「我來。」寧紀當然不願意他碰瑋玲,搶先一步扶起她,還體貼地在她背後多塞了個枕頭。
「我餵你。」寧縉從餐盤上拿起碗,寧紀伸手去搶。
「我來喂。」
「你沒餵過人,還是我來。」
「這種小事根本不必學,我來。」
「稀飯是我煮的,該當我來。」
「瑋玲是我的秘書,還是我來。」
「我是她朋友,這種事……」
「我自己來!」一道女聲突圍而出,瑋玲抿緊嘴,以女王般尊榮的氣勢道:「我只是生病,沒有缺手斷腳到需人餵食,兩位讓我自己吃吧。」
「好。」寧縉忙不送地把碗和湯匙交給他。
「你們兩個先出去,讓我吃飯。」在兩人虎視耽耽下,瑋玲吃不下。
「好。廚房還有些稀飯,我們去吃吧。」寧縉拉著兄長離開,還瑋玲一個安靜的空間。
為什麼他會來?瑋玲怔怔發著呆,許久之後幽幽歎息,原已糾纏不清的情緒,更加結成死結。
第五章
兄弟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吃著稀飯。
寧紀發現弟弟煮的稀飯不難吃。紅蘿蔔、肉絲、還有小銀魚,味道可口。沒想到他離家兩年,連稀飯都會煮了,寧紀嘖噴稱奇。
「媽很想你。」他開口道。
寧縉吞嚥著稀飯,沒回答。
「都四年了,你還要跟媽嘔到什麼時候?」
「媽生日,爸忌日,逢年過節吃團圓飯,就是少了你一人。」
「我訂婚那天你也沒回來。」
「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阿緒,你好歹是寧家的二少爺,不可以這樣!」
「你不要像悶葫蘆一樣,至少回我一句!」寧紀自言自語半天,漸漸惱了,火大地瞪視一言不發的弟弟。
「要我說什麼?」他無所謂地抬眼看他。「反正你沒結成婚,你訂婚我參不參加都一樣。」
「你!你故意氣我啊!」寧紀白了他一眼。
「我是說真的。若薇跟夏嘩比較適合。你根本不愛她。」
「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批評:」寧紀痛恨他揭他瘡疤。
「我本來也不想管。」他繼續埋頭苦吃。
「阿縉……」寧紀放下筷於,眉頭微皺,臉上有著無奈。他再也不瞭解這個弟弟了。以前他多開朗啊,現在卻變得這麼陰陽怪氣,教人摸不著頭緒。
更可疑的是,他和瑋玲間的關係。
只是朋友嗎?
瑋玲生病沒找他求援,卻打給寧縉,這代表什麼?
在她心裡,寧縉的地位高於他?
帶她看醫生,請假照顧她,又替她煮稀飯,這些都是情人間才會做的事,寧縉卻為她做了。
他在她家穿梭自如,習慣的像在自家中,這都顯示兩人情誼匪淺,寧縉常來瑋玲公寓。
寧紀越想越可疑,心中的疑惑像枚被點燃引線的炸彈,隨時都會爆炸開來。
「你跟瑋玲是什麼關係?認識多久了?」
問口供的話氣呢,寧縉看向兄長。他擰眉怒視他的表情,引起他的興趣,
「為什麼這麼問?」他扒了口稀飯說。
「問就是問了,哪有為什麼!告訴我!」
發紅的眼睛裹凶光四射,寧縉回想著哥哥進屋後的種種言行,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會自稱是瑋玲的正牌男朋友,問題是,瑋玲承認嗎?
「你怎麼不說?」
「之前說了。我跟瑋玲是朋友。」
「只是這樣?沒有其他關係?」
「如果一定要問有沒有其他關係,好吧。」寧縉放下碗,托著腮慎重思考。「嗯,談得來的好朋友,可以嗎?」
「談得來?多談得來?」寧紀鍥而不捨。
「可以推心置腹,說心事那種。」
「這麼親密?」寧紀咬牙切齒。
「還好啦,不就像你跟楊子逸、胡國良那樣嗎?」
「我們是男的。」
「只有男的跟男的才能當朋友嗎?」寧緒好笑,曖昧地朝兄長眨眨眼。「小心,現在連同性間太過親密,都會被人懷疑是同性戀喔。」
寧紀瞪目結舌,對他的暗示不舒服起來。居然拿他開玩笑?沉默了半晌,他目光冷峻地看進寧縉眼中。「你遊蕩夠了吧?是不是該收心回家了?我每天累的像條狗,你卻無所事事。」
寧縉當然不承認自己無所事事。他眼中的一絲溫暖光芒,如同被烏雲遮住的陽光般收斂不見,慢吞吞地道:「.不會吧?你不是還有時間泡美女嗎?可見得精力旺盛,我還是別回去礙手礙腳了。」
「阿縉,你這是什麼話?」他表情陰沉。
「沒什麼。反正我不是從商的料,你別為難我了。」
「我為難你?這些年是誰為難誰了?媽媽為你牽腸掛肚,你只偶爾打電話回來,你曉不曉得大家都擔心你?」
「別把我說的這麼任性好嗎?」阿縉厭煩道,起身收拾碗筷到廚房。「就因為我不依照你們規畫的方向走,就成了罪人?大哥,我只想要自由自在不行嗎?我厭煩了連談戀愛都要被人干涉,規定誰能愛、誰不能愛的這種日子了。」
「阿縉,說來說去就是為了當年的事。媽媽在你心裡的地位,難道不如那個女孩嗎?」
阿縉閉著眼,左眼臉下的肌肉抽動著。兄長的質問讓他倍感挫折。有些事不能用二分法來論,他小裡的痛苦家人從未考慮,只一味要求他得怎麼做。
「我只能說你不懂愛情。」他倔強地抿緊薄唇,緊著眉頭看進寧紀眼裡。「大哥,我無法面對的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一手毀滅我今生僅想擁有的夢想的母親。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我無法恨她,但我同樣無法面對她。我不想被她操縱,你明白嗎?」
「媽是為你好。」
「是喔。就像她為你好,促成你和尹若薇訂婚一樣。哥,就算她是我們的母親,也沒權力把我們當成傀儡操縱,尤其是輕易毀了我想懷抱一生的夢想!」
「親情就不如愛情嗎?」
「這完全是兩回事。」
「愛情隨時都會幻滅,親情卻是割捨不掉。」
「問題是她沒給我的愛情自行幻滅的機會,她讓我因此刻骨銘心,身陷在失戀的痛苦中。大哥,你從來沒愛過,你根本不知道……」
「我沒愛過?」寧紀喃喃念道。
每個人都拿愛情教訓他,好像他是什麼戀愛白癡似的。他們有沒有想過在他三十年的生命裡,承載了太多責任,根本容不下無病呻吟、風花雪月的戀愛熱病?
他要的是比較實際的慾望,其實存在的人生。瑋玲和阿縉卻一定要跟他談虛幻的情愛。他無法想像一輩子牽掛一個人,不要父母,不要家庭,不要責任,也不要事業,只為另一個人活。
他這樣就是不懂愛情?
只因為他覺得把那虛假的字掛在嘴邊是可笑、沒必要的,就被人這樣歧視?明明就是肉體的吸引,幹嘛說得那樣冠冕堂皇?阿縉這樣,瑋玲也是那樣。
「大哥。」寧縉審慎地注視兄長。「如果你對瑋玲沒有真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擾她了。在感情上她很脆弱,承受不起傷害。」
「你認為我會傷害她?有能力傷害她?」寧紀覺得這番話可笑。
「你是有能力的。」寧緒坦白道。「而她也確實被你傷害了。瑋玲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你不允許?」寧紀乖戾地垂下嘴角。「這件事輪得到你允不允許嗎?你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寧縉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時光,兩兄弟誰也不讓誰,固執地守著病人。直到傍晚時瑋玲好多了,才把兩人趕回家。
薄秋時的涼意,佔滿整座公寓。瑋玲把下顎埋進毯子裡,縮在靠窗的搖椅襄凝視窗最後一抹夕陽餘暉也消失了,天色是真正地暗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