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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很疼吳佳葳喔。」她躺在他的臂彎裡,突然想起多年前的糾葛……那次他真的弄傷了她。
他揉揉她的嫩頰,心微微一擰。他為著那一次的火爆賠了多年的牽掛,汪垣算不算扯平?
「我是很疼她。」
若嬙看看太陽快要下山的天空顏色,與久違了的清晨顏色相同,灰灰的。但在這個山裡,多了些不肯弱去的光線,執著地停留在遠山留在葉上……她瞇起眼淡淡應了一聲。
他順著她的長髮,想起當年她那一頭短得像男孩的發,久久才承認,「我後來才知道她找了妳這麼多麻煩。」
若嬙苦苦一笑,「還好我也不好欺負。」
他捏捏她的鼻,「是不是每次哭都用手抹一抹就過去了?」
他……他知道?!若嬙微微一震。
這頭粗枝大葉的能竟然知道……
呵呵……感覺真的甜甜的。
「現在她咧?」
聶磊停頓了一會兒,「還是住在那個屋子裡。」
她笑得全身發抖,「那個電鈴聲可以殺人的房子?你不是幾年前就搬了嗎?」這是老爸說的。老爸不經意的一句,沒想到她竟一直記得。
人有時候真的好奇怪,自己還不知道已經在意著一個人,身體的某些部分卻清清楚楚感應。
「我是幾年前就搬了,可是……喂,妳有個問題一直沒問。」
「嗯?」她緩緩閉上眼簾。這風好柔,她的身子好倦……「什麼問題?」
「為什麼我姓聶而她姓吳啊。」
她張開眼轉了一圈,「這很常見啊,你們其中一個從母姓嘛──多半是你嘍,所以外公外婆很疼你對不對?」
他搖搖頭,沒解釋其實是妹妹從母姓,只幫她把頭髮撩到耳後,讓清涼的風灌進她貼在他身上微汗的頸間。「妳睡一下吧。」
「好舒服啊……」她沉沉閉上眼。黃昏的溫度,山裡的沁涼及土地的氣息,讓她舒服到想陷入土裡不起來。「可是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他淡淡的問。
「為何這兒都沒有蚊子啊?」不行了,好想睡……
直到她進入夢鄉,他還是沒讓另一手停下來。
沒蚊子?
哼,要不要看看如果他停止揮動雙手會發生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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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兒圓透照下,兩人才牽著手走出小徑。
她歪著頭搖晃著他粗厚的手掌,「喂,結果我都沒仔細看鳥……你告訴我那藍色的是什麼鳥啦。」
「那是翠鳥。」他晶黑的眼閃著光芒,「妳不知道南投的特別,她同時擁有著高山、丘陵、湖泊、谷澗及坡帶,這得天獨厚的天然環境造就出台灣最多鳥類種數……其實不該在這兒賞鳥的,埔裡南山溪那兒有更多的鳥類,可是這兒人少……我也不曉得為何這隱密的溪旁會聚集這些漂亮的鳥類,我告訴妳我第一次發現牠們時……」
若矯看著他,那黝黑的臉龐在灰黑的天色下簡直看不出輪廓,可是那晶亮亮的眼讓她不覺更握緊了他的。
他難得如此多話的,就連談到他最拿手的畫畫,他也是簡單帶過,不會敘述他的作畫理念、不會膨脹自己的畫畫技巧。
但他卻侃侃談著這片山裡的鳥類……
她看著看著,眼兒彎彎的笑了。
「還有白鵲鴿,就在我上次帶妳去的那個溪邊,牠們……」他突然靦腆起來,「哎,妳不會愛聽的……」
她搖搖頭,踮起腳尖親吻他的頰。
這個用山頭練出的體魄、用日光浸出的膚色,成就出她喜歡的男人……她停留在他頰上幾秒,「我愛聽啊,你繼續說。」
他卻很淡的笑了,沒再說下去,手指交握住她的細指,舉至唇邊一吻。
「我們吃飯去吧。」
「嗯。」她看著他,點點頭。
那個在心裡流動的東西他們都懂,漫過他,也漫過她,在月光在山頭下發芽……
「吃什麼?」他微微彎腰問她。昨天捉的蝦子已經吃光了。
「喂,你該不會要捉田鼠吧?我告訴你喔,我是有原則的。」她纖纖食指在他鼻前搖晃警告,「水裡的我接受,陸地上的我可是有選擇的喔。」
他揚起嘴角,但笑不語。
「死聶磊!我告訴你,不可能!」她想甩掉他交握的手指。
他不放,將她捲過來靠在身上。
「妳不說我都快忘了田鼠這個美味的小動物了呢!」他說得賊溜溜地。
說完,他惡意的捲起她的腰,像抱沙袋似的簡單輕鬆,根本不管她的掙扎一路抱下山,抱進屋裡。
然後──
若嬙看男人迅速架好的烤肉架和整盤串好的肉塊。
「一點都不可怕………真的,妳吃吃看。」他舉起一片剛烤好的肉朝若嬙示好。
真的是田鼠肉?!
「不可能……」她的笑容撐不下去了。他敢告訴她這真是田鼠肉,她就馬上絕食!真的!
他起身,她則轉頭就跑,結果被狂笑的他擄回懷裡。
「哈哈哈……笨!山裡哪來的田鼠?」
「你!」
這個女人呀,真的不是山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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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們這樣像不像山中無甲子?」若嬙躺在全世界最舒適的人體工學椅上,看著被星星包圍的月亮。
「像啊。」他淺淺的笑,發現以前自以為快樂的獨居閉關,在這個女人的到來後成為不想回味的過去。
「喂,這樣好吃的肉還可以吃幾天?」
「一輩子。」他眼兒彎彎似明月。
「喔。」她轉頭看看他的眼,再看看月亮。
她相信他……
第八章
一輩子和七天哪一個長?
月亮遠還是長安遠?
七天是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不過是一萬零八十分鐘,不過是六十萬四千八百秒……若嬙在紙上用乘法算出了結果。
她活到現在是一萬零兩直二十天、二十四萬五千兩直八十個小時、一千四百七十一萬六十八直分鐘。
可是,在過去二十八年的日子裡……沒有他。
她揉掉了紙團。
不甘心,她攤開皺皺的紙,再算。
減掉提早修好的通車時間半天,只剩下……
是的,下午有人來通報路況了。
然後他便不語的走入他的工作室,沒聲沒息的把她丟在這裡。
她就要回去那個她熟悉的都市,他沒有留人沒有情話沒有不捨,什麼都沒有,只是走入他的工作室。
她從害怕山裡的夜到愛上山夜的美麗,她本來連田鼠肉都要接受了,現在卻……
真的只是一個星期而已嗎?她低頭看著身上的大T恤。
她連這樣的邋遢都習慣了,但是……
她愛上了這兒的遺世而居,連手機的鈴聲她都忘了。早就沒電的手機躺了好幾日,一星期前那還是她天天握在手上的東西……
她開始瞭解他不用手機不裝電話的心情,連原本天天收的e-mail她都沒有去管……她現在可以理解他的難聯絡了,那些東西在這兒太殺風景,就像一星期前的她──也許現在的她仍然很殺風景,只是……至少她融入了他的生命。
只是,就像他昨天抱著她時說的,她總是像個頑皮的孩子跑來跑去,任性妄為,進出他的生命。
她原本是否認的,卻在此時不得不承認,是的,她真的是任性的……
她,不能不走。
她望著他工作室的門,望到眼睛發痛。
喀啦,工作室的門開了。
他走出來,像一個下午就要長出白髮般疲憊。
她嘟著嘴看他。「餓了。」不是問他餓不餓,而是她餓了。
遺傳真的很可怕,她一直以為自己夠成熟夠獨立,一點也不可能像她老爸那樣幼稚胡鬧,可事實證明,越想逃離的宿命,它越是跟著不走。
她在他面前,就像個愛胡鬧的孩子。
「想去吃些好吃的嗎?」
那個好吃的肉肉呢?她問不出口。
聶磊用滿是油彩的手畫過她細緻卻也稍稍黑了一層的臉,「去換上衣服,我帶妳下山。」
下山?現在?這麼快?她一雙眼直直的望著他。
知道她想要掩飾自己的慌亂,他不捨讓她如此承擔分離。
他大拇指撫上她的頰揉了揉,「明天再讓妳回去。」然後彎腰靠上去親吻她的細頸,「可是今天還是先帶妳吃些好吃的。」
她輕點頭,呼出一口氣,將剛剛的心情丟至一旁,笑著縮了縮頸子。
「你的胡碴又冒出來了。」
「妳喜歡不是嗎?」他低啞的在她耳邊吹氣。
她喜歡每個夜裡,他的短胡在她身上造成的刺激與躁動……
她伸出手定住他疲憊的臉,很篤定的點點頭,「所以不准理掉。」
「好服侍妳嗎?娘娘。」他環住她的腰,將她摟緊,讓她的赤足踩上他的腳板,與他密密貼合。
「嗯!」她點頭坦承,可是另一樣女人心事沒說出來。
他親吻住她可愛的唇瓣,來回撫著她的細頸,「我覺得最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了,還是不要下山……」
她拍掉他貪心的手,心意已堅,「可是我餓了,而你冰箱裡一樣東西也沒……還有,我還要買很多東西!」
他舉手投降,「是是是。可是拜託妳上些粉,妳脖子紅一塊紫一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