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何藹然?!她那麼醜,不夠格啦!」
「騙人,不喜歡還天天一起上下學,你一定哈她哈得要死啦。」
「拜託!當她是鄰居妹妹就是嚴重包袱了好不好,再多就不行了!」
「少騙,卿卿我我還狡辯,我都看見了。」
「ㄟ……逗逗她讓她高興罷了,你想太多了。」
「那你喜歡誰?」
「反正不是她就對啦。」
這段對話像鬼魅般跟隨著她多年,就連和他對話那個女生的尖銳聲音都依然刺耳,那女生從新班開始就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有的只有白眼和冷嘲熱諷。
她不應該聽見這段對話的,但,她就是剛好聽見了,在沒人知曉的情況下看清楚事實,她不過是個包袱,不過是個鄰居妹妹……
難怪他會連個親吻也沒給她……
那時,不知哪來的堅強韌度,聽見這段話後她竟還能保持鎮定,一如往常的讓元堯接送,陪上學、陪放學、陪補習、陪游泳,任何活動他一樣不缺席的陪伴在側。
只是,兩人原本相接的房間後陽台上了鎖。
這是只有元堯和她兩人知道的改變。
至少,在父母沒看見的地方,她不要再成為他該死的包袱、該死的鄰居!
如今,都已經過多年,捂著眼回想的她反而沒有那時堅強,一滴滴眼淚從指縫裡滲了出來。
這該死的男人!讓她都二十三歲了還活在這個陰影裡……
突然,一陣敲門聲驚醒了藹然,她瞬間擦乾眼淚,依然坐在搖椅裡。
對方敲的是院子的門,她恢復原來的聲音,問了聲:「誰?」
「元堯。」
「幹嘛?」她不想起身,更不想在這個時刻看見他。
「開門。」
她一動也不動,整個心裡腦裡都被這個男人攪得團團亂,這個男人為何還是在她的生活裡進進出出,煩死了!
「走開!」她就是生氣、她就是恨他!
雖然在那個事件之後她沒有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改變,依舊和元堯一起回家,依舊讓謠言滿天飛,但她自己知道,她有一部分在那個時候就死去了。
接下來更多的時候她讓出腳踏車後座,以及機車後座,她巴不得永遠都不用再坐回去,可是……每每讓出位置之後那種心臟被啃噬的痛……
她靜靜的不看不想,卻希望自己消失死去。
元堯看著緊閉的門,一身濕汗被微微涼的風吹得發冷。都幾十分鐘了,這個倔強的女人還是不開門。
「哈啾!」一聲噴嚏洩漏了他還在門外的事實。
屋內的藹然霎時嚇了一跳,她彈起來霍地打開門,一袋漫著烤麵包香的早餐馬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你一定又沒吃東西熬夜到現在了,拿去,冷了活該,誰教你不快點開門。」早餐袋子後的人說著這樣的話。
藹然看不見他的俊臉,雙手交叉在胸前,倔強的說:「我有吃。」
袋子後的人又說話了,「喝咖啡不叫吃,那叫吸毒。」
他對她的瞭解讓她氣餒,她的倔強果然敵不過他的固執。
她浮上極淺極淺的笑,接過早餐推開擋在她身前的壯碩胸膛,又踏入了院子。
「你真的很煩。」煩得讓她心很痛!
元堯摸摸剛被她頭髮擦過的下巴,看著她明明輕柔如絲、直順滑亮的發,如今卻被她草率的用個怪力夾整團夾在腦後,他忍不住想像這如緞秀髮垂放在他胸際的模樣,突地,心中一股緊窒感險險讓他無法呼吸。
看著她毫不淑女的坐進院子裡的椅子,還將長腿弓起擺出大姊大的坐姿,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卻吃相難看的吃著他買的早餐,配上那頭挽起的頭髮還垂了幾綹亂七八糟的髮絲在她的小臉旁,他看著看著一時頭痛了起來。
元堯覺得有些抓狂,這個笨女人究竟幾時才會……算了,他歎口氣,坐進了她身旁的木椅。
直到嚼完三明治、喝完溫熱的巧克力牛奶,藹然才忍不住打起哈欠。
他猛一拍她的後腦勺,「去睡吧,下午我們全家還是有例行的『苦力』,你最好睡醒後加入。」將椅背後仰看了看藹然家的園圃又說:「耶誕紅開得盛透了,我將花枝截一截,明年好讓這些花開得更盛。」
他的手就這樣搭在她的椅背上,幾縷髮絲逃不過他的手指。
藹然將身子往側面移了幾寸好離開元堯手指的接觸,她不要他摸她的頭髮,也不要他碰到她,她不要他再來讓她心痛或是難過,她要他離她遠遠的!
「你壓到我的頭髮了!滾啦!」
「把頭髮弄成這樣,像黃臉婆!」說完,元堯拉下她的怪力夾,讓她的頭髮如黑瀑般洩下,然後微笑地看著他造成的後果。
「喂!」她粗魯的抬起手肘,往他胸膛惡意頂去。
「好痛!」痛得他將那黑色怪力夾鬆手往樓下擲去。
「你……」
「力氣留著下午除草種花時再發。」他恢復悠哉閒適。
氣得藹然要腦充血,斜眼一瞪,像是將氣怒發在無辜的耶誕紅身上,她怎麼看都覺得這植物紅得不適合今天的心情,殘忍的對著元堯開口。
「第一,我會一早就在院子吹晨風看嫩芽就是在等那個偉大的江南瑤,所以我是不可能去睡什麼好命覺。第二,我覺得耶誕紅一點都不符合我今天無力的精神,紅得讓我想殺人,請你有空將它統統除起分送街坊鄰居,不用過問!」
她對花的殘酷堪稱一絕,全憑心情,一如她對感情,那樣純真的心情被破壞之後,她再也不要那心情,一絲都不要!
元堯靜靜的看著藹然,那漂亮的眉,純淨的眼眸,乾淨到讓他想浸在她的眼裡溺斃,雖是百分之兩百充滿女人味的外表了,可是她那一份執拗倔強仍像是個十歲的番小孩一樣。
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元堯換上一貫不在乎的笑,稀釋著藹然話中的殘忍,「噢,一定要把自己講得像是個摧花不眨眼的硬心腸嗎?這些耶誕紅是我們三年前一起種的,藹然好狠心喔。」
他故做揪心樣並沒有引來藹然的一絲同情,反倒讓她為此訕笑,「先生,摧花不眨眼的人是你吧!聽李媽媽講,上個月不是又換了另一個女友?」
元堯浮上陽光般讓人刺眼的笑,「我是個成熟的男人,自然會有許多機會和女人交往,可不叫做摧花,我是美花絕色的養分。」
藹然閉上眼揉著太陽穴,不想看他那樣讓人想扁的神情,「男人,小心玩過頭了,到頭來分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東西,看在舊同學兼可憐鄰居的份上,只有我會給你這種忠言!」
元堯看著閉起眼睛的藹然,少了那尖銳白眼隱去她幾分刻薄,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溫柔,長直的柔髮隨風飄啊飄的吻上他的頸頰,元堯忍不住直要觸上她嬌嫩的臉龐,才想著,臉頰已自動湊近,將她的氣息納進了他的胸中。
沒有聽見回話,她狐疑的張開眼睛——
「嚇!」一張元堯的特寫就這樣將她的視線擠得滿滿,嚇得她反射性的往後一彈,險險連人帶椅倒栽蔥。
元堯長手一伸便扶住了藹然,連人帶椅的歸位,卻歸還不了藹然一顆快要彈出喉嚨的心。
她還在他兩手圈住的範圍之內,而他俊俏的鼻尖正在她嘴唇張開就可以咬下去的距離……要命,她一大早就要短命幾年,藹然皺著眉生氣的推開他。
「你幹嘛?!一張大臉嚇死人,閃啦!」
她想要起身離開,院子的門適巧開啟,早起的何媽媽走出來準備要澆花。
「咦?女兒嗎?還是元堯的女朋友?」何媽媽看見兩個幾乎沒距離的身軀,實在無法相信在元堯手臂裡的會是自己的女兒……嗚,有燒香有保佑,他們家藹然出運啦!
元堯回頭對著何媽媽哭訴,「何媽媽……藹然說我一張大臉嚇死人,她竟如此傷害我脆弱的心……」他敲打著胸膛以表心痛。
這女兒就是嘴硬、就是笨。
「藹然一向沒什麼看男人的眼光,你別聽她胡謅,她要嫌你長得不好,叫她去找個比你帥的來讓我瞧瞧。她呀,連個阿貓阿狗也交不到。」
元堯破涕為笑的看著藹然如何接話。
那幸災樂禍的眼神讓藹然暗地裡踢了元堯一腳。
「對對對,我當然知道元堯帥,所以老媽你放心,你未來女婿絕不會如此體面,你現在就可以開始傷心了,早傷心早痊癒,反正一個鍋配一個蓋,誰叫你把我生成這樣,我就是像你嘍,美不到哪裡去。」
她不夠格!藹然心底那尖銳的刺耳聲又浮起。
元堯心頭也被她那枝利箭擦過,輕傷。
他忍著沒人看得出來的傷痛,努力想ど個人家的鍋蓋來配配。
「藹然你錯了,何媽媽可是我見過最美的母親了,何媽媽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可想而知藹然也是美人,希望這笨女人聽得出來弦外之音,也許還會臉紅來讓他高興高興。
偏偏藹然解讀的是元堯覺得她還沒有媽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