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菱即使損人,聲調也是又軟又黏,她漫不在乎地數落著,直到發現成霄盯著她的嚴峻目光才趕緊煞車收嘴。
「好了好了,芷菱,你還是去找幾個記者做做關係吧!看看明天能不能上每一份早報的影視版,讓晚上的收視率提高一點!」
旖魁發現氣氛不對,趕快把芷菱頓開。芷菱一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扭著美臀走向人群裡去了。
「老實說,成霄兄,以你的性情,收伏芷菱這樣一個女孩子,還真讓我想不透。老兄,我真的不瞭解你!」
旖魁說話的表情生動誇張,真是教成霄看了在懊惱中又感到許多可笑。是的,這實在夠可笑了,他管成宵怎會配上邰芷菱這樣的女孩子,真要叫他所有的親朋故友笑得掉了下巴。
看成霄無詞以對,旖魁知道這場別後的敘情不宜再維持下去,在重複表示將請成霄小飲之後,輕鬆自在地離開了。
滿園的靚妝仕女、翩翩男士彷彿正都享受著酬詐的無窮樂趣。只有他管成宵,像一朵失色、失華、失歡的花一般萎縮著。他厭惡這裡,只想快快離開;可是卻又下意識地依戀著。
因為他的心唆使他的眼光在尋找。他還不願意走掉。
不是找芷菱,而是……。
他終於看到了她,和她的朋友兩個人在別墅羅馬式的正門圓柱邊靠著,彷彿正無言地遙望著山下如假似幻的繁華城市。她們的嫻靜和遠離人群,使他覺得他也像自己在人群中萎縮起來一樣。
她和他是同樣的人?
是嗎?
孤獨的他,多渴望找到一個同類,一個知音。
然而,她是他未婚妻的妹妹,是另一個男人的枕邊人。
園遊會的新聞第二天上了報。
一大早,醫院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欣賞管成霄和邵芷菱親親熱熱挽在一起的照片,這也不是管成霄第一次上報了,一些八開、十六開的雜誌也寫過他,有時是針對他的整形外科醫師形象為訴求,有時是報導芷菱的消息連帶扯上他……總之,每一次曝光都使他很不開心。
當然,芷菱的感受可就是大大的相反了,她喜歡引人注目、喜歡出鋒頭、喜歡上報……。中午,她打電話給成霄,說要請他吃晚飯,被成霄拒絕了。
芷菱自然是不死心的。
晚上六點半,正是醫院下班的時刻。
純情派紅星部芷菱又翩然降臨管成霄整形外科皆院。甜美的臉蛋、一身光鮮的行頭。海軍風味的寬條紋套裝、金色雙排扣外套,黑金色系硬皮包和高跟鞋,她真是愈來愈漂亮了,每一次的出現都讓醫院上上下下的人大飽眼福。他們看過很多電影、電視明星,然而無可否認的,邰芷菱是兼具美貌與年輕的頂尖美人之一。
只有管成霄對這樣的人間絕色視之無物。因為,今晚他對她的到來顯得出奇的冷淡。
「成霄,可以走了吧!我請你吃飯。」
芷菱滿臉堆笑,向成霄靠近過去。
成霄沒有抬眼看她,兀自收拾自己的桌子,冷冷地講:「我說過了,不想去。」
芷菱拉位他的手,嬌聲說:「怎麼啦?難得今天我有個空檔,陪我去嘛!我們不吃日本料理,去吃你喜歡的台菜好了,好不好嘛?」
成霄不為所動,不理睬他。
「去嘛!人家特地要謝謝你陪我出席園遊會嘛!你有沒有看到,那麼多人到場,我們上報的鏡頭是最大最搶眼的,這裡面一大半的功勞在你這位鼎鼎大名的明星醫生,我怎能不好好謝謝你?」
「哦?謝謝我成為讓你出鋒頭的工具?」
成霄終於開了口。
「怎麼這樣說呢?什麼工具,你是我未婚夫,我是妻憑夫貴、以夫為榮嘛!」
「可惜,我不以你為榮。」
成霄語氣嚴若寒冰。
芷菱聽言,這才正色收起嬌噴嘻笑,放下成霄的手,怨怒地說:「怎麼啦?你說!我什麼地方丟了你的臉了?真奇怪,像我欠了你幾千萬似的,擺一張驢臉給我看!」
說完,看成宵氣呼呼地,當真是變了臉,於是換上溫柔的聲音再說:「說啊!我什麼地方不對了?你說出來……我會改的嘛!」
被芷菱一再糾纏央求,成霄總算開了金口,訕訕地說:「我不說你什麼對還是不對,也不指望你改,只是對你不敢領教。」
「不敢領教?成霄,你怎麼這樣說我?到底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這是他們交往到定情以來,成宵從來不曾說過的唯一一句重話,叫芷菱十分震驚。
「你說,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去的是羅旖魁家?又為什麼不讓我知道芷英和旖魁的關係?」
「啊?原來你是為這個在生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根本都不重要嘛!」
「不重要?你知道我和旖魁是舊識,而芷英是你妹妹,我連他們是夫妻都不知道,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個大笑話?」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和你在一起的是我邰芷菱,和羅旖魁在一起的是邰芷英,她是她,我是我,有什麼好說的,真是奇怪!」
「邰芷菱,你簡直不可理喻!我想不透,在你的腦袋裡究竟把你的未婚夫置於何地?你懂不懂得尊重別人?懂不懂得人情世故?你還讓不讓我做人?」
「管成霄,你今天到底吃了幾噸炸菜啦?我只不過忘了告訴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讓你翻臉把我說得一文不值,說我不讓你做人!邰芷英嫁不嫁人、和誰結婚,有那麼重要嗎?干你什麼事?為了這件事來和我翻臉,根本存心找喳、和我過不去!難道你不知道,我討厭她、不想提到她?」
「是啊!我還知道,你對她的尖酸刻薄毫無保留!」
憤怒下的成宵,將他對芷菱的不滿逐一脫口而出。
芷菱大怒:「我對她尖酸刻薄,干你什麼事?鬧了半天,原來你在為她抱不平、為她仗義執言?」
「你對任何人尖酸刻薄我都管不著。問題是,她是你妹妹,對自己的妹妹這樣,根本是……」成宵本想說「變態」,但他不想傷她太多,還是收了口。
「根本是什麼?」
芷菱追問。
「是不道德,是品格的問題。」
「不道德?品格?」
芷菱哈哈笑了起來,輕佻地說:「成宵,你的腦袋倒真像座博物館,找得出這種歷史悠久的老骨董來!道德?品格?拜託別把它拿出來用,它早就過時了!」
她存心氣他,只因他竟然為了芷英而與她反目,她不承認她有什麼過錯。
「邰芷菱,想不到你這麼惡劣!」
「管大醫師,你的假道學也不是普通的可怕!」
「你讓我心寒!邵芷菱!」
「你使我作嘔!管成霄!」
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第一次的爭吵,他們已把對方刺傷得體無完膚。
盛怒的成霄不再繼續與芷菱互詬,他拿起車鑰,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到地下室去開車。
轉動著方向盤在燈火輝煌、到處塞車的市區走走停停,他的心情惡劣而混亂。
回家吧!也只有回家,才能給自己這顆滄桑憂煩的心找到一點平靜。
擺脫了車陣,駛往東湖郊區的車速霎時飛快了起來。夜風一陣陣撲向成宵的臉,卻吹不散他心頭上的失意與煩惱。想著邵芷菱的種種,他為著終於看到她的真面目而深感悲忿。
這就是他所迷戀過的一個女子,他選擇來取代那個虛榮奢侈的前妻、寄望在後半生互相扶持的一個女子!他已選擇了她!這一輩子的聰明、半生的努力奮鬥和尋覓等待,已全都放在這兩名女子身上……。
車子回到東湖在別墅的大門前,他頹然停了下來,熄了火靠在駕駛座上發呆。他需要讓紊亂的思緒沉澱下來,再走進家門。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夜蟲的鳴唱律律地在山野間傳送。
隱隱地,管成霄聽見了鋼琴彈奏的聲音從家中飄遊出來。是靚君在練習吧!琴聲雖然生澀單調,卻透著清脆樸拙的可愛,叮叮咚咚的簡單旋律,使那透出橙黃燈光的家園充滿了吸引人的寧靜與溫馨。
成宵聽了一會兒,想要回家的慾望更加強烈了。
按下隨身揣帶的電子搖控鎖,管府的大門自動開啟,成霄的座車爬進了斜坡上的家園。
進到屋內,果然芷英伴著靚君坐在一塊兒,兩人的身影背對著他。
看到芷英,使成霄再度百感交集。他不動形色,仍坐在皮沙發上遠遠地看著她們。
靚君已開始練拜爾6程度的簡單樂曲,以她在音樂上的資質來說,這樣的成績已經讓成宵很滿意了。他知道,這都是芷英耐心調教的結果。
等到練琴時間結來,成宵叫菜嫂送上水果請芷英品嚐,小靚君整個人坐到了成霄腿上,和他磨偎親熱著,直到成宵感覺不該冷落了一旁的芷英,想和她閒聊幾句時,才發現正英正失神地發著呆,一盤水果原封未動。
「芷英,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