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其他人簽字,因為沒有經過他們。我直接叫人把備存應徵資料調出來,通知 他來上班。我們急需一名外務小弟。」
「幹嘛這麼急?」
「一個應該是行政助理的人,被他們當雜役用了,浪費人力和金錢。」
「嗯?」英明揚眉,要求進一步說明。
「他們連同金鈴和外務的工作一起叫她一個人做,金鈴閒在那專門為他們泡茶、泡 咖啡,中午出去給他們買便當。」
「哦,那個行政助理。」英明想起來了,並故意不理會人傑嘲謔的笑容。「她做得 怎麼樣了?」
「我今天把她調到業務部了。」
英明這次眉毛揚得更高。
不過人傑先說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你今天有時間跟她面談嗎?」
「我連人事異動通知都還沒看見呢。」英明又吼。「辦公室裡到底怎麼回事?各人 玩各人的啊?」
「玩得相當久囉,她來了才讓他們露出真面目的。」
「誰呀?哪個她?」
「丁詩若。」
丁詩若三個字鏗鏘地敲上英明腦內,他倏地坐直。「丁詩若?」
「就是新的行政助理啊,你不是看過她的資料了?」
「我沒……」他根本沒看。「記得這麼多。」
英明懊惱地在腦子裡映出詩若數度匆匆忙忙的樣子,及她抱了一大疊公文袋那天。
「她跑外務,你說?」
「跑了兩個星期。」
「該死!」英明是咒罵自己。
弄了半天,她就在他的公司上班。要不是他一看到她七魂就少了四魂半,他幫她撿 公文袋時,就該看見上面他自己公司的名字。
他早可以在那天之前就看到她的人事資料。想想看,她的個人資料曾經就在他眼前 。她每天都和他在同一個門進進出出,不知互相陰錯陽差錯過多少回。終於碰上的幾次 ,他又盡顧著追她,不料她就近在咫尺。
「她人呢?」英明問。
「正在筆試吧。」人傑說。
「都上班兩個星期了還筆什麼試?」英明氣得要命。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人傑用腳把椅子往後蹬,伸長手臂,開門。業務部洪經理臉色 敗壞地站在那。
「進來。」英明勾勾手指。
洪經理沒動。「我……找章副理。」
「什麼事?」人傑站起來。
「丁小姐筆試完了,你要不要過目?」洪經理捧上一個淡綠色公文夾。
人傑未打開看,笑容先露出來。「如何?她這次答得還好嗎?」他原是象徵性的看 看,因為已和詩若先談過。結果看得他眼睛發直。
「她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寫完了。」洪經理的口吻甚是沮喪。
英明來回看他們的不同表情。「拿來我看看。」
他的表情沒露出他心裡的驚詫。其實說驚詫還太輕描淡寫了。他用眼珠子數了一下 。她用九種不同語文作答,字體娟秀整齊,一目瞭然,但,他也只看懂了四種。中、法 、英、德。答案完全正確。
英明不動聲色地把公文夾放在桌上。「請丁小姐進來。」他對洪經理說。
洪經理走後,他看向人傑。「我要開工啦,你去把合約上少掉的兩百萬找回來吧。 」
人傑轉身,又轉回來。「她有點像個孩子,你別太嚴厲了。」
和應徵人員面談,英明的百般刁難是出了名的。但只要幸留下來的,日後都會感激 他的聲東擊西問訊方式。不過也得懂得茅塞頓開才行。
英明瞪他。「你是她的護花使者還是保鏢?」
「我想的是另一種身份。」人傑擠擠眼;帶上門走了。
另一種身份?他是什麼意思?
門又開了,人傑探進頭來,「拜託,你要是把她嚇跑了,我的姻緣就完了。」門一 關,他又走了。
英明只能坐在那瞪眼。姻緣?他的姻緣和詩若有何關係?
「我把她嚇跑?」他咕噥。「她不再叫警衛來抓我就好了。」
聽到小心翼翼的敲門聲,英明立刻低俯下頭,假裝專心看桌上的某件文件。
「進來。」他發出威嚴的聲音。
詩若慢慢推開門。「老闆,他們說……洪經理說,你要見我?」
這個是那個對他張牙舞爪的丁詩若嗎?她的聲音多麼柔和甜美啊。
可惡,一定是外面那些傢伙「交代」她要叫老闆的。絕不是人傑。他要他善待他的 「姻緣」,不是嗎?
「嗯,坐。」英明沒抬頭,舉手指指他對面的椅子。
詩若坐下了,雙手疊在一起放在腿上。
「我看了你的試卷,丁小姐。你的語文才華令我印象深刻。」
「哦,」他的聲音好熟啊。「那沒什麼?。我告訴章副理八種,臨時多想起來一種 ,時間太短了,再長一點我也許還可以記起來別的。對不起,太久沒用,都忘光了。」
因為太震驚,英明抬起了頭。
「又是你!」詩若怔了一下,然後喊。
英明咧咧嘴。「這回沒擋著你的路哦。」
「他們怎麼沒把你抓去……」詩若伸手摀住嘴巴,記起她現在面對的是老闆。他可 以炒她魷魚的。
老闆!「你一直知道我是你的……」她跳起來,忘了她的飯碗在他手中。她那次沒 聽錯,他果然知道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我的嗎?」英明想著,啊,他真愛極了她眼睛跳著火焰的樣子。
「你騙我!」她大叫,「你……」
「噓!」他走過來,按她坐下。「你要讓全辦公室都聽到你和我的關係嗎?」
「關係?」詩若呆住了。
「你說的啊,你是我的。」
她有說嗎?詩若回想她自己的話,兩頰火般嫣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溫和地對她微笑。「腳還痛嗎?」
「腳?哦,忘記了。」
英明必須全力控制住他的慾望。他想吻她火焰消失後更明亮的眼睛。他想吻她如花 瓣的唇。他想……
他咳了兩聲。「你的說是不是和寫一樣好?」他問,用的是德文。
「不知道。以前還滿流利。」她答的是中文。「好久沒說了。」
「德文。」英明說。
「我知道你說的是德文。」
「德文。」他又說。
「是啊,我聽得懂。」他有毛病啊?
「我叫你用德文回答。」英明吼,露出了他面談時的老闆本色。
「吼什麼嘛,你自己又沒說清楚。」她還是說中文。
英明呻吟,明白了余主任何以說她答非所問。
「好,再來一次。」這次他測試的是法文。「你認為本公司的特點是什麼?」
「每個人都問奇怪的問題。」她答的卻是德文,而且依然答非所問。
「法文!」英明說。
「不,不,他們說的不是法文,只是問題很奇怪。」
「說法文,小姐!」英明又吼。
「一下德文,一下法文,你真麻煩。」詩若咕噥。
「當你的客戶對你說法文時,你難道用德文回答他嗎?」
「你又不是客戶。」
英明以手撐額,再次呻吟。「我是在考你說的能力,看看是不是和你寫的一樣好。 」
「哦,早說嘛。」
她接下來說了一串英明聽不懂的話。
「你說什麼?」他問,滿頭窮水。
她重複。他想她是重複。他仍然不懂,以為她又換了另一種語言。
「停!」他舉雙手投降。「你在做什麼?」
他問的是中文,她這次學乖了,也用中文回他。「回答你的問題呀!」
「哪一個?」
「公司的特點嘛。」
英明從來沒有面談時如此頭昏腦脹,通常是他令對方頭昏腦脹。
「好,你現在說的是……俄文?」他猜。
「沒有啊,我和你一樣說中文嘛。」
「好,好。」英明再次舉起雙手。「你的語文說寫測驗都通過了。」
詩若愉快地笑。
她桃花似的笑靨害他又失神了一陣。「從現在開始,說中文,懂嗎?」
「懂。」
「好,你回答了問題,可是沒答對。」
她的笑容消失。「哪裡不對?」
「公司的特點和他們問你奇怪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和我沒有關係,和客戶有關係。他們跟客戶說話也這麼奇怪嗎?」
問倒他了。「呃……你告訴我,怎麼個奇怪法?」
「例如我為什麼想來「英明」上班啦,」她掰著指頭數道:「客戶不滿意,發脾氣 罵人,我該如何應付啦,」她偏著頭,想不起別的了。「等等。」她結語道。
英明皺眉。「這都是些尋常的問題嘛,有什麼奇怪的?」
「為什麼問第一個問題呢?是不是我應該說:「因為我久仰貴公司的大名,所以渴 望加入你們」。這種矯情的人,工作時會用心,還是以矯飾的方式博得表面上的認可和 讚許?」
英明答不出來,因為答案很明顯。「下一個又奇怪在哪?」
「客戶發脾氣罵人,為什麼我要去應付?除非做錯事的是我。」
「有理。但面試時問的是些假設性的問題,你何妨假設它是真的發生在你身上?」
「好吧,那我也不是該如何應付。客戶不滿意,是公司品質有問題。客戶有問題, 該去解決,不是應付。這次應付完,下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