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天哪,救命啊。我頭痛死了啦。」祖明起不來,哼哼唧唧地。
擎天到門邊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光景。
一個半裸的男人曲著身子癱在床上,亦方氣呼呼地要拉他起來。
方亦言也在,雙手交抱看熱鬧。
冰淇淋沒看見方亦言這個鬼,她朝床那邊眨眨眼睛。
「嘩,搞什麼?亦方,這個人說找你喲。」
亦方回頭,和擎天的眼神相對。
「對不起,」他說,「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亦方不說話,因為不曉得說什麼好。
她床上有一個幾乎全裸的男人,又喝得酒氣沖天,她能說什麼?
擎天便向她點一下頭。
「你要我先離開嗎?」他問,語氣很溫和,卻掩不住些許僵硬。
亦方懂他這個問題的含意。
或許這是他們會不會再見的關鍵。
「我有邀請你來嗎?」她冷冷道。
擎天的神色微變。
「打擾了。」臨走,他仍極有風度地頷首。
這其間,祖明倒坐起來了。
「他是誰?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喃喃。
「這下你擺不平了。」方亦言說。
「你閉嘴!」亦方沒好氣。。
「好嘛。」祖明嘀咕。「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回來的時候,你睡在客廳,我就 進來睡啦。你先睡了我的地方嘛。」
亦方跺跺腳。
「你不要出來嚇人啊。」警告了力亦言,她旋身出去。
祖明看看自己,喃喃自語:「我這樣子很嚇人嗎?」他彎彎胳臂,對他的三頭肌甚 為滿意。「我覺得很不錯哩。」然後又抱著頭呻吟。
方亦言搖搖頭。「不,她不可能是我。我沒她那麼冥頑不靈,我以前在英國的室友 也沒她的室友這麼……」他不以為然地揮手,「愚鈍。」
祖明忽然朝四周轉動眼珠。「誰作說話?」
方亦言立刻貼近他面前。「我。你看得見我嗎?」
租明搖搖頭。「我真的醉了。」這一搖頭,他馬上放聲呻吟。
方亦言也搖頭。
「我得再去弄個明白。」消失前,他喃喃。
客廳裡,亦方也頭痛起來。
「他是誰呀,亦方?你幹嘛對他那麼凶?」冰淇淋問。
「對呀,他是誰?」珍儀興致勃勃。
「誰是誰?」施公由廚房來到客廳。
「不要問了好不好?」亦方歎氣。.
冰淇淋把才纔的小事件做個簡報。
「他去醫院找過亦方。」她補充,「不過那天他受了傷。」
「病人找你找到你住的地方來了?」施公咋舌。
「哇,亦方真紅!」珍儀喊著。
亦方又一聲歎息,只好告訴他們,「他就是我爸爸要我回去見的人。」
他們訝然,面面相覷。
「你可真會輕描淡寫!」冰淇淋大嚷。
「我想到了!」珍儀拍一下手。「他不是駱擎天嗎?」
「駱擎天!」施公詫異地問。「你不願意嫁的人,就是他?」
「可不是嗎?」冰淇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覺得他似曾相識,還以為我和他有 什麼前世緣哩。」她不勝遺憾地長歎。
「他走了?」施公張望。
「被亦方趕走了。」珍儀說。
「我哪有趕他?」亦力不承認。
「我現在曉得你為什麼不嫁他了。」冰淇淋說。
「為什麼?」珍儀問。
「哎,他是花花公子,人盡皆知。」
「我覺得他不像。」珍儀手托腮,無限嚮往。「他看起來穩重、成熟、風度翩翩、 器宇不凡、英俊瀟灑……」
「有完沒完?」冰淇淋白她一眼。「不過,亦方,蒸魚難得說些清楚、分明的話。 」
「嘖,你們為什麼不聽聽亦方的想法?」施公說,「亦方,報紙、雜誌刊登的所謂 緋聞,不能完全相信。」
「對呀!」珍儀猛點頭,「謠吉止於智者。」
「哇,蒸魚今天這麼清醒!」冰淇淋讚道。
「你們為什麼全部在家?」亦方有意轉變話題。
施公聞言跳起來。「哎呀,我要遲到了。」
「我上小夜。」珍儀說。
「亦方,你要不要向他解釋一下?」冰淇淋問。
「亦方不知道什麼是小夜嗎?」珍儀問。
「珍儀!」冰淇淋喊。
「我去睡覺。」珍儀咕噥地起來回房間。
「我出去了!」換了衣服的施公喊著跑出來,一路衝出大門。
「你們一定要大喊大叫嗎?」祖明搖晃地走進客廳。
「討厭,去穿件衣服啦,色情狂!」冰淇淋吼他。
亦方長歎。「天哪,我以前都不曉得我們這幾個人都在時有這麼熱鬧。」
「因為我們很少全部在嘛。」冰淇淋微笑。「說真的,對不起啦。」
「你道什麼歉?」
「我剛剛不知道祖明在你床上,而且那副德行,不然我就叫他在客廳等你了。不過 他一聽到你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去找你,我……」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祖明的錯。」亦方心煩意亂。「他不該不說一聲就跑來。 」
「亦方,你很在意他吧?」
「怎麼會?」亦方覺得自己的聲音心虛。
「你對他說話的口氣呀,我從來沒見過你對任何人那樣耶。」
「我對他怎樣了?」
「你不論如何待人都是彬彬有禮、溫和友善的,從不提高嗓門,從不發脾氣。」
「我剛才對祖明一點也不溫和友善。」她指出,「我吼得很大聲,也發了火。」
「嗐,那不一樣,他要是那個鬼樣子睡在我床上,我不把他踹到地上才怪!哪裡才 地吼他而已。」
「沒有開水了。」祖明拿著個空杯進來,埋怨道。「誰把水喝光了也不燒?」
冰淇淋瞪他。「你還喝水?亦方的終身被你毀了啦。」
「不要亂講。」亦方站起來。「我要出去透透氣。」
亦方漫無目的騎了好久,然後發現自己騎上了山。
她甚至不太確定她位在何處。失去方向感,對她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不在乎。她此刻在乎的是不久前那一幕,擎天做何想法?
不論她多麼想否認,她是在意他的。
然而,她在意的是他這個人,還是他這麼多年來完全漠視她的存在?或完全漠視他 和她有婚約的事實?
亦方原以為隔了這麼許多年,他突然到言家造訪,目的是要取消婚約。
當年締約時,她未出生,而今解約,她更不必要在場。因此她拒絕回去。
假如真是如此,她就不需要在此為了要不要理他,及納悶他的用意何在而心煩意亂 。
她或許還是會為了莫名其妙被「休」掉而氣憤、難過,但很快事件便可拋諸腦後。
如今他不僅露了面,要實踐一個他二十八年來不曾做過任何表示的約,更儼然以未 婚夫自居,一副巴不得人盡皆知似的姿態。
若他只是一時興起,拿這事作為消遣,她該如何自處?
可是,他又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她要去認識他、瞭解他嗎?
將機車停到山道旁,亦方拿下安全帽,搖散她一頭秀麗清爽的短髮,閉上眼,仰首 讓陽光與山風拂去她的煩躁、鬱悶。
然後她跨下車,把帽子繫在車上,決定走一走。
山道側幾棟建築參差沿坡而立,屋宇和四周的空氣一樣,安安靜靜,不受半點紛 擾。
這樣的日子是她所嚮往的。築居山野,不與塵世相涉。然則談何容易?
見一幽窄小徑,亦方轉了進去。兩旁儘是雜草和恣意生長的樹。走了一小段路之後 ,她發現矮灌木間有一扇木柵門。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柵門應手而開,當她跨進去,不禁愣在當場。
不及人高的小小柵門後面,竟是花團錦簇,教人眼花撩亂。
看來她闖進了個私人花園。
可是如此美麗的花園,為何僅以簡陋的木柵門看守呢?
隔著小型熱帶雨林似的繁花密葉,隱約似乎有個人影移動。
亦方猶豫著是否該尋芳訪勝,或離開,以免造次,裡面的人卻已感知有外人進入, 自角落直起身。
「請自便,不用拘來。」他友善地說,沒有回頭。
聽到聲音,亦方又驚又疑。駱擎天?
這時,他慢慢轉過了身,「要不要喝杯茶?」他友善地問著,一面走了過來。
這時離開已來不及了,何況,她因太吃驚,兩條腿被釘牢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第六章
擎天的驚訝不亞於她。
「亦方?」他越過碎石鋪成的小道走向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以為她是來找他的。
「我不知道。」她愕然看著他,一時沒法將西裝筆挺的駱擎天,和眼前這個穿T恤 、牛仔褲的連在一起。
「哦。」他微頓,笑笑,「更好,意外加驚喜。」
亦方無言以對,感到進退兩難。
「進來吧。」擎天邀請地伸出一隻滿是沙土、草屑的手,另一手抓著一大把野草。
她只好跟著他穿過通道。
「請坐。」他指著籬笆旁的竹椅。「我洗洗手就來。」
「你忙你的,不用麻煩招呼我,我馬上就走。」她連忙說。
「什麼話!既來之則安之。常常有登山的人路過進來的,一點都不麻煩。」走了幾 步,他回頭叮嚀:「別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