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媚知道,這個問題可能就是尋找用絲凌和張傑亮婚事停擺答案的最佳起點。
果不其然,絲凌忘記了所有的優越感和驕傲,訕訕地說:「我們已經兩個禮拜沒有通話,也沒有見面了。」
既然絲凌都直說了,貞媚認為不必再裝腔作勢,平靜地問她:「你們吵架了?」
「豈止是吵架,我們已經吵翻了。我不找他,他不理我!」
絲凌的聲調、情緒同時激動高昂起來,忿忿不平地低聲怒罵,也是在抱怨。
「吵得凶也是偶爾會有的,吵架也是一種溝通嘛。看你們好幾次來店裡都那麼好,甜甜蜜蜜、如膠似膝的,教人多羨慕!怎麼會吵那麼久?」
貞媚安慰道,心底可不自主地想起頌唐說的,周絲凌和張傑亮長相互克的話。儘管他常常胡吹亂縐,說話也很誇張,但憑他能一口說中自己的情路多磨這一項,她對他的話也不得不相信幾分!
「總而言之是理念不合。真該死!真的就應了人家說的那兩句老掉牙的說法「瞭解愈多,歧見愈多」;因為誤解而在一起,因為瞭解而分開!」
精緻豐盛的套餐送了上來,周絲凌自然是胃口全無,一心想著滿腹的不如意,不斷抱怨、訴苦著。
她的話,教貞媚慎重、認真地憶想起張傑亮的形象,讓他能以盡量清晰的模樣在眼前浮起。
也是一個好男人吧!英俊、年輕、溫文儒雅,帶著一個嬌滴滴的富家千金走進婚紗店來簿辦婚事。他說話不多,都是絲凌在做主。這樣一個溫和的好男人,竟然翻臉就拋下一門婚事,倒是有令女性感到難以思議的性格和冷酷?
他竟然是這麼酷的一個男人!連優越、驕傲的周絲凌都可以棄之不顧,教她沒撤──貞媚一逕痛快地、一廂倩願地想像著、猜測著,雖然無法掌握真正的答案,但看周絲凌的模樣,女方處於弱勢大致沒錯。總不會是絲凌想甩了他吧,這樣也不至於要找自己這樣一個半陌生的朋友訴苦啊!
「不會這樣的!都打算結婚了,怎麼想到那麼悲觀、嚴重的地方去?」
貞媚還是盡力安慰她:「男人有時候也要人哄、要人讓,讓他一次,也許就換他疼你一輩子,划得來的。讓他嘛,這樣僵下去,多痛苦!」
「你很瞭解男人?」絲凌抬起臉,眼光中問出一絲希望的光。
才怪!我懂個鳥蛋!貞媚在心裡反對式地暗罵,不過表面上還是說:「我也不瞭解!不過,一個人如果不想被自己主觀的想法孤立,就應該去試試別的辦法或方式嘛!」
「叫我向他低頭,我辦不到!」絲凌頑倔地低喊,一抹淚光在睬中閃爍。
也許這就是關鍵所在之一吧,如果張傑亮真的是那麼酷,絲凌也死不低頭,當然僵局合屹立不搖!
「問題是,你愛他、你還要他,不是嗎?」
貞媚不想用什麼大道理再去說服或安慰,只是一針見血指出重點。
果然這不是絲凌的痛處!她低頭咬著下唇沒說話,冷場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我丟不起這個臉!邱小姐,你知道嗎?好多人都知道我們已經準備要結婚了,現在橿在那裡,他竟然不肯讓步,還要我去求他!要我叫誰去求他?我爸?我媽?我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朋友?還是我那些幸災樂禍的同事?我丟不起這個臉!栽不起這種跟頭!」
「真要保住面子,就要自己出馬嘛!你們的問題只有你們自已才能解決,別人插不上手的,也許愈攪和愈糟呢!你先去找他也不吃虧嘛!」
「我才不願意跟他低聲下氣?還沒結婚就這樣,以後還得了?我怎麼治他啊?」
貞媚愈聽愈心驚。她倒沒想過,男人是需要去「治」的!愛情和婚姻是用「治」的!
這樣一個觀念,豈不把男女之問的世界變成了戰場?主與奴問的殺戮戰場?她開始覺得自己和絲凌是「非我族類」,更想不透,一個男人對這樣想宰制自己的女人有什麼態度?
「這……,」貞媚支吾著,連敷衍的話也說不上來,久久才講:「這實在是很遺憾的事,如果你們都堅持己見,誰也使不上力。站在朋友的立場,完全和業務無閱,我還是由衷希望看到你們很快和好如初,請我喝一杯喜酒……。」
「不!邱小姐……。」
絲凌打斯貞媚的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說:「這件事只有你幫得了我!只有你!」
「我?」貞媚張大了眼睛。
「是的,是你!邱小姐,我不能叫任何人幫我去找他,問他到底打算怎樣處理我們之間的事,我不能讓他把我看得那麼扁!所以……。」
「所以你叫我──?」
貞媚終於懂了,也終於更深一層瞭解到周絲凌的心機和傲慢。
貞媚做出寬釋的笑容,恍然答道:「我就當去追客戶一樣,找上張先生套問你們的事,當一個天衣無縫的和事佬,是不是?」
絲凌破涕為笑回道:「你真是一點就通,算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也可以說我是福星高照吧,今天你打電話來,就給了我這麼一個靈感!」
說著,又換了一個邪惡的、甕中取踐似的得意表情,低罵道:「死張傑亮,看你怎麼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貞媚暗中倒抽口冷氣,背脊到後腦一帶冒出整片雞皮瘡癢。她告訴自己,自己不僅不懂得男人,現在連女人也不懂,男人、女人、愛情……這一門功課,她已經連個「C」都拿不到囉!
和周絲凌吃過了飯、分了手,也不過八點不到,貞媚於是又折回公司,反正就在附近,於是安步當車走回去。
才進了公司,看見小莉和啟華分別在接待兩組客人做寫真集的說明,另外兩三個門市小姐在交照片給客人,各人都有事忙著,貞媚才要坐下,看見大郭從樓上下來,貞媚用很意外的口氣問道:「啊?大郭,你還在這裹?不是要回家嗎?」
郭家河煞住一個勁兒要往門口衝出去的腳步,本想問她怎麼知道自己要回家,轉念間卻答:「和銀樓的陳太太講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本來打算過了塞車的尖峰時間就出去的……」
他有些苦惱地看一眼牆上的華麗大掛鐘。
「噢,那你快走吧。現在走也好,正好不塞車。翠麟姊在等你回去。」
「糟糕,我還走不成。要繞到陳太太那裡去拿合約的草稿回來看,還有兩三個人要加人我們的聯盟陣容,投資也要再擴大……。」
「不行啊,你答應了翠麟姊要回家……。」
貞媚怨怪地睨著他,而他已經又開始邁開腳步:「我會回去的!」
他試著,轉回頭又交代一句:「提醒小蔡一下,明天一大早,唱片公司的宣傳帶人來拍照,他們不喜歡用濾光鏡!記得啊!」
小蔡是另一個掌鏡的正牌攝影師,沒有指名要大郭拍照的客人一律由他處理。
貞媚答的卻是:「記得回家啊!大郭!」
大郭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八點才離開公司,又要去士林,然後回林口,天哪,貞媚的眼前不由又浮起翠麟那張含憂帶怨的臉孔。
沒錯,郭家河開著車回到林口,遠遠看見屋中小孩房和起居室的燈都熄了,只有二樓還有光亮,是翠麟在等著他。
他把車開進車庫,在熄火之前,看見儀表板上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是十點三十五分。
還好,還不至於大晚,只可惜孩子們都睡了。這一天,還是沒讓他們看見爸爸。不過,最主要的是翠麟。他跨大步伐跑上二樓。
「翠麟!」
他敲敲門,喊了一聲,才推門進去。
翠麟身上還穿著白天到公司去找他的衣服,坐在她的大梳妝台前,好像才看完一堆什麼大張小張的文件。
「你還沒休息?」他脫著外套,卸下手上的表。
「你吃了沒?」翠麟以問代答,把臉緩緩轉向他,笑容很淡,簡直像在看待一個陌生人那麼矜持。
家河也是答非所問,「抱歉,我去士林和陳太太談事情。內衣精品和嬰兒用品進口代理商要加進來,陳太太找我去看合約。」他解釋著。
「我去給你烘披薩,超市買回來好幾天了。玉米濃湯好嗎?熱一熱很快。」
言外之意又提醒他,她買他喜歡的披薩等他回來已經好幾天了。
大郭滿臉歉意,「謝謝你,這麼晚還等我。」
翠麟沒搭腔,下樓進廚房,很快地,端了披薩和湯上來,家河也把梳妝台上的文件翻看一遍。
「這是移民局寄來的?」他走近小茶几,看著翠麟把食物擱下,有點不安地覷著她的臉色又問她,「你真的決定去澳洲?」
翠麟立即回答,好像早早就等著他來發問:「是啊,就像你決定要開你的結婚百貨店。」
家河默默坐下來,默默吃著晚餐,房內一片寂然,翠麟自顧去卸妝。
家河食不知味地填著肚子。為了討好翠麟,把餅和湯都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