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裹已有不少人在忘我她扭動,Band正演奏著快節拍的街舞旋律。
她看到他那副潦倒的樣子,像洩了氣的氣球般癱在角落裡,不由然溫柔地坐近去問:「發生什麼事啦!看你臉色這麼差,別再喝了。」
大郭懶散散拖了幾秒鐘,才回答說:「我哪有喝多少?是燈光太暗了。」
「為什麼想喝酒?傍晚為什麼又那麼生氣?」
「剛剛你沒有直接從店裡過來嗎?我等了你好一會兒了!」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負氣地質問。
「我……十分鐘前才離開,是我上的鎖。」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被攔路打劫了。有沒有人攔路打劫你?我認為有!」他咕咕唳儂說著,一直用不信任的眼光凝望著她。
「大郭,你究竟想說什麼,就直說出來好了,我不喜歡你帶骨又帶刺的冷嘲熱諷!」
「貞媚,實話雖然會令人受挫,但謊言可是更傷人心!我的心受傷了,你知不知道?」他很傷感地很有情意地對她講。
「我撤了什麼謊,讓你這麼介意、這麼消沉?」她很疑惑,卻也感覺很甜蜜,「我不是說過了,大郭,我不要看你自怨自憐!」
「那麼你肯坦白地告訴我,除了吳啟邦,你還有別的男人嗎?」
他盯著她的眼睛問,又把酒杯傻傻送向唇邊。
「我?沒有!如果和你這樣,拖泥帶水的也算,那就有!」
她哀怨而忿憊地回答他,也端起酒來喝。
「是這樣嗎?在你心裡,我也算數?」
他悲淒地望著她,顯然非常疲憊和無奈,彷彿連一絲期待都不敢妄想!
「大郭,你是一個好男人,我只有隔霧看花的份!」
她含情而無奈地告訴他,和他一樣地悲苦、軟弱。
「你是一個好女孩,我也只有隔霧看花的份,貞媚,本來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
他的無奈更深一層,也滲進了懷疑和失望。
「你的意思是,其實我不值得你這樣的評價,我欺騙了你?我傷了你的心?」
「我希望不是,我想證實。」
「大郭,你對我有多少感情?如果你老實告訴我,我就對你說真話。」
她真是既怕受傷害,卻又是那麼期待。
大郭躊躇了一會兒,終於告訴她:「這一段日子,我全靠你來填滿心靈那一片荒涼無援的空白,你就是我的全部!也許你不知道,總之我是盡己所能地在壓抑!所以,當我知道你對我並不是完全坦白,而是有所保留,我真的不能承受那種挫折和被愚弄的感覺!」
「我沒有愚弄你,大郭!你是知道了什麼?」
他的傾訴打動了她,教她不由得把一顆自我防禦的偽裝也柔軟了下來。
「除了吳啟邦,你還有其他的男人,是不是?」他把心中盤據不去的疑點又說了一次。
「你根據什麼這樣論斷?」
「吳啟邦告訴我的,難道他會亂栽贓?」
「吳啟邦?你怎麼會找上他?」貞媚想不到郭家河會做這種事情。
「因為我吃醋!我再一次承認我吃醋!我再一次因為你不聽我的勸告,繼續和那樣一個男人交往而表示不滿!可是他竟然告訴我你是個──」話衝到這裡,他即時熬了車。
貞媚追問:「我是個什麼?他說我是什麼?」
「他說你是個雜食動物,葷素不忌!」
貞媚氣極反而失笑起來,恨恨問道:「那麼你呢?你認為我是嗎?我來者不拒,什麼都吃?」
「我不知道!他的口氣不像無的放矢,還說你親自帶他去見過那個男人!貞媚,你倒是告訴我,有沒有這回事?」說到最後,大郭把酒杯往桌面重重一放,顯得極其煩躁。
「好吧,大郭,你既然有勇氣向我攤開心裡的感情,我也不想和你打啞謎。那不過是我的緩兵之計,我只是想教他知難而退,事實上根本沒那一回事!」貞媚咬了咬下唇,終於也告訴他,「我最在乎的人是你!這一段日子填補我心靈空虛的,也是你!吳啟邦仍然只是一個聖誕老人,而聖誕節也不過只有那麼一次,那些根本過去了!」
「真的是這樣?你不是在哄我?愚弄我?」
「我沒有那個本事!你知道的,在感情的遊戲裡,我永遠是一個輸家!」她垂頭喪氣、不勝唏噓地告訴他。
「貞媚,你坐到這邊來。」大郭露出欣慰的笑容,叫貞媚坐到他身邊來,然後輕輕攬住她。「你是一個最溫柔的女孩子,儘管你自己覺得是一個輪家,卻能帶給男人一種女性的力量!你知不知道?」
「女性的力量?是女性的弱點才是吧?不然我為什麼始終連自己切身的問題都不能解決?我仍在半空中擺盪,不由自主?」
她任他按著,沉醉在渴盼已久,來自一個穩重好男人懷抱的溫暖和安全感之中,她告訴自己,也許自己該學得一點及時行樂的聰明,只享受眼前的愛情,不要去碰觸任何掃興和煩惱的問題。只有眼前的溫暖和沉醉是最真實的!其他的,過了今夜再去面對!
也許,大郭的想法和她完全一樣吧?他們都因為太過僵硬的價值觀而錯失了許多相互依偎的溫暖?
在他們互相依偎的這一刻,勁歌熱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靜止下來了。Band的演奏已暫告一個段落,柔緩的音樂輕輕飄了過來。
「貞媚,我們去跳舞?」
他在她耳邊輕語,濃濃的酒味和男人的噓息,同時酥軟了她那顆倍受衝擊而寂寞無助的芳心。
她點頭答應,任他擁攬著滑進舞池,像一對情侶般在陰暗浪漫的燈光中緊緊貼偎,輕移腳步、如夢如醉地擁舞。
「貞媚,我們錯過了很多。」他告訴她,感情似乎軟弱得就要哭泣起來。
「是什麼使你改變,讓你變得激進、勇敢和這麼率性?是太寂寞、太孤獨?還是厭倦了做一個道德君子的沉重負擔?」她問他。
「都有!但是還有愛和嫉妒!貞媚,你可不要忘記,今天晚上我們互相承認了彼此在心中的地位,而那地位沒有人替代?」
「嗯,我也不會忘記你告訴我的每一句話。大郭。」
她把臉貼在他鬢邊,閉著眼睛告訴他。在這一刻,她忘記了一切一切,忘記了吳啟邦、王茱蒂、章翠麟、張傑亮,過去的男人、過去的種種,以及全世界!
第七章
喧鬧的春天,杜鵑花在人行道和綠色林蔭道的兩邊怒放著。
貞媚的心情就像春天怒放的杜鵑花叢那樣洶湧起伏,那樣喧鬧,那樣不乎靜!她得常常踱到戶外去深深透一口氣,把內心那股沉重逼人的壓力設法釋放出來。
然而,世間是一片繁華似錦,無助於紓解她胸中的躁動和緊迫之感!
現在,兩個男人同時緊緊纏繞著她,教她陷入情網難以脫身!
她坐在她的位置上,思索著千般的煩惱,望著落地窗外一角那一叢叢綻放著萬紫嫣紅及粉白的杜鵑花發愣。
倏地,電話鈴響了起來。
「是貞媚嗎?今天心情怎麼樣?可以打七十分嗎?」
是張傑亮!那個唯一不會帶給她躁動和壓迫感的男人。
「不好,你知道我永遠是不及格的,尤其是今天,也許只有二十分,甚至更低!」她告訴他,發現自己軟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很勉強。
「是嗎?可能你不夠用功,不想把這門功課修好,當然不會有好成續!」
「傑亮,我很讓你失望對不對?什麼控制自己的情緒、激勵自己……對我根本行不通!我只有焦慮、傍徨和很多很多的罪過感……。」
「不要苛責自己,這原本就不是那麼容易做到!午休時間你有空嗎?我想見見你。」
「可以,我也需要和你談談,到你的茶坊去坐坐,看看能不能讓自己不要那麼煩躁。」
「那好,我在那邊等你。」
貞媚掛了電話,躲進洗手間去打點自己。
依舊美麗的臉龐,卻嵌著一對空洞迷茫的眼睛。為什麼當她讓郭家河和吳啟邦的愛緊緊圍裹時,卻只有深深的、沉重的迷偶和樵粹?
她替自己在泛著暗紫的眼圈四周撲上蜜粉,在唇上覆上一層口紅,然後對著鏡中的自己無奈地笑笑,深深吸一口氣離開了化妝室。
到達茶坊的時候,傑亮已經守著上次他們約會的那個座位,含著溫雅的笑意期待著她的蒞臨。
「還喜歡薄荷茶嗎?」他問她,刻意對她委靡的神態表示視若無睹。
「嗯,我很喜歡枴杖糖的味道。」她附和他,在他對面坐下來。
「你看起來不錯,如果能更振作一些,會比任何女孩子都亮麗四射!」他鼓舞著她,察覺出她的確是煩惱重重而強顏歡笑。
「傑亮,你的EQ學分修得很成功,因為花瞭解別人情緒這一點上,你的功力很高,你總是把我看透了。」
她欣賞而欽佩地看著他、告訴他。
「應該說,我特別能感應你的情緒和感覺吧,也許是你沒刻意在我面前隱藏你的情緒。」他用一種知心的態度和語氣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