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唐頓了頓,睨著貞媚的臉色,看她雖然一副事不關己、水波不興的樣子,還是小心翼翼地問:「美人,我這樣說,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啊,你說得可真準,我佩服都來不及!」貞媚露出甜笑。
「嘎!真的?如果真是這樣,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啟華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樣子。
貞媚落落大方回答:「擔心有什麼用?我算過幾百次命了。都說我上輩子當男人太風流,這一世得努力還債!」
「你……你是說,你真的和很多男人分分合合?」啟華很喜歡貞媚,認真地探詢。
「是啊,反正我認了。也許這輩子根本就和結婚無緣,所以我只能泡在這裹乾過癮,騙騙自己,每天看看漂亮的婚紗,替人作嫁,也好!」貞媚笑笑的,教人探不出虛實。
「別說這種喪氣話嘛!貞媚,如果連你都嫁不出去,我們不是更沒指望。」水仙安慰道。
頌唐再說:「好了好了,你們也不用太灰心。我說貞媚,雖然人各有命,但是運也很重要,命隨運轉。依我看,你就快了,快遇上你的真命天子,我看得出來!」
「得了吧,你這鍋惹人嫌的、又辣又酸的回鍋羅宋湯!說來說去都是你一個人在唱獨腳戲!你這麼有學問、口才又這麼溜,干啼耗在這裡揀照片?應該擺個攤子去算八字、批合婚,我保證老闆會把這裡的Case都包給你做!」啟華不想讓頌唐再扯下去,轉對貞媚道:「貞媚,你不要聽他瞎扯!真的把情緒都弄糟了才划不來!不過,你倒說來聽聽,你是為什麼事歎氣?」
貞媚回答:「這個客人很難纏,樞死樞活的,要我二十八萬給他包到底,二十四件樣樣要好東西不說,還要使莎貝爾的喜餅兩百盒,二十桌筵席!」
「這種客人,你非做不可嗎?從去年談到現在,他們可以為了殺低價錢把婚事耗下來,真了不得!你何不放棄算了?這種客人既然這麼樞,花七十四塊錢去法院也可以把婚給結了?」小莉說。
「不行,這個放,那個也放,這行飯就不用吃了。」貞媚毅然搖頭。
「不是還有另外一個Case嗎?好像是個姓張的?這個排場好像不錯,怎麼也沒了下文?」水仙問。
「不管怎樣,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貞媚吐出一口氟,伸展雙臂和腰枝,再把身子坐定。羅頌唐卻說:「那個姓張的和那個周小姐是吧?別白費力氣了,那兩個人相貌相剋,成不了事的。機車嘛!」
「喂,你是羨慕還是嫉妒,開口就咒人家?」小莉罵他。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嫉妒?我羨慕?──嗯哼!我小羅打從來這人間報到,還沒有遇上一個叫我嫉妒的男人!除非有一天貞媚找到了老公,我就嫉妒這個男人!要說羨慕嘛,嗯,勉強可以找到一個,那就是我們老闆大郭哥哥……。」
頌唐還想說下去,水仙清著嗓子向他示警。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窈窕亮麗的身影穿過自動門走進店裹來,是他們的老闆娘到了。
「表姊,你來了!」
頌唐也沒起身,坐著朝章翠麟冽嘴諸笑,打著招呼。
翠麟沒理他,倒是走進去把手搭在貞媚和小莉身上。露出一口貝齒笑問:「不是才忙過?怎麼還是堆積如山的?」
翠麟對自己的店面很明白,週一下午是個例行的空檔,無論是一樓櫃檯、地下室的美容部或樓上的攝影棚,都是偷得半日閒的空檔。她當然是特意挑了這個時候來的。
「生意興隆通四海,表姊,這也沒辦法!」
頌唐一廂情願的耍嘴皮子。
貞媚答道:「沒事也得找事做,日子好過嘛!」
她和翠磅私交極好,無事不談,交情遠遠超越僱主雙方之問的關係,翠麟更是把她當自己的小妹妹、當知己。
「沒事找事好過日子?我們貞媚怎麼會這麼垂頭喪氣?你是怎麼啦?」翠麟關心地問。
「看別人一對一對送做堆,不是滋味嘛。」貞媚故意那俞自己。
「結婚真有這麼好?貞媚,在這一行你也看多了,沒錯,在結婚這一天看起來好像是到達了愛情的頂點,但以後大部分的日子可是每況愈下喲!」
翠憐揪著自己搭在貞媚肩上的左手,中指上的大鑽戒閃閃流光,聲音透著世故的平和與無奈,沒有一點架子。
「翠麟姊怎麼這樣說?世上最好的男人已經給了你做丈夫,有哪個男人比得過大郭好?」貞媚不僅說得真情流露,甚至是相當的悠然嚮往。
「他當然是很好啦……」
翠麟開了個頭又煞了車,頓了一下轉口說:「我上去找他,等回頭和你去喝咖啡。他在上面吧?」
貞媚點點頭,用羨慕的眼光把時髦、高姚、氣質出眾的老闆娘送上樓。
「嘖嘖,這就是讓我羨慕的對象!她什麼都有了,不是嗎?看她的印堂到地閣一路漂亮到底,一輩子都是富貴命,連老公都不能不對她死心塌地!這才是教你們女人都嫉妒得抓狂的好命人!」
「馬屁精!你表姊已經聽不見了,你就閉上尊口吧!」
啟華罵他,貞媚卻說:「不,羅頌唐說的沒錯,她是個令人嫉妒的女人,因為她擁有一個好男人!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翠麟登上二樓來到郭家河的工作室,敲了敲門才進去。工作室內還另有暗房,但是大郭就端端正正坐在亮著大抬燈的長型大工作桌上,親自做著電腦影像合成的工作。
郭家河皮膚細淨、前額平滑、鼻樑隆挺,有一股靜逸的詩人氣質,一點都不像一個商人,一個企業經營者。
「啊,翠麟,你來了。」
他抬起頭,只匆匆瞥了一眼,並沒有多少熱情和歡喜,又俯首繼續把手上的動作告一段落,才收了手正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如夢初醒地再說:「還好你來了,我們已經好幾天沒碰面了。」
翠麟擠出勉強的笑容,半怨半損地反問他:「你還記得自己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不錯嘛。」
他們的居家遠在林口,大郭近來因為太過投入工作,經常累過頭就在店裡過夜。
「是你恩准我不用回家的哦,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天天回去。」郭家河帶著歉意解釋著。
翠麟訕訕答道:「我是怕你太累開車不安全,跑來跑去增加體力負荷,倒是你女兒和兒子會抱怨看不見爸爸!喂?那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見過?」
翠麟很不願意去面對這個今她矛盾又煩惱的問題,刻意移轉話題,看著郭家河桌上的東西問道。
家河露出笑容回答:「羊皮啊。這是新開發出來的技術,把婚紗照印製在羊皮上,還可以印在玻璃、黃金等特殊材質上。」
翠麟摸摸那些材料,又看看桌邊的機器。
「這就是你花了兩百多萬買的高解析度影像沖印機?只為了把照片印在羊皮和玻璃上?」
「當然它還有很多功能。」
郭家河知道妻子對攝影和電腦完全外行,只有大略解說他投入資金的理由。
「這種高科技去年在世貿中心展現成果後,不少美加、紐澳、東南亞的業者都紛紛跑到台灣來觀摩,要求技術轉移,是我們台灣少數可以外銷的技術哩!」
說著,他從背後抱住了嬌妻,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頸部。
這樣一個輕吻,對每天企盼丈夫回家同床共枕卻失望的翠麟,並不足以帶來補償作用,她毫無反應,只是反問:「拍個婚紗照,捨本逐末地大費周章,就代表從此以後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永遠過著幸福的日子嗎?」
大郭沒有覺察妻子的冷漠,反而說:「這是一個時代的趨勢,在商言商,既然做了這一行,不創新、不先跑一步,就失去競爭力,失去市場和生存的空間!」
說著,放下了還沒抱暖的妻子的身軀,便又以一種得意和愛惜的姿態去眷顧他的那些寶貝機器。
三天沒見面,就是這樣一個輕吻和不到兩分鐘的擁抱?翠麟念念不忘的是,過去他們在這間工作室裡隨興而起的激情纏綿,但是現在,它離開自己似乎已經十萬八千里了,家河也許把那回事當做前世的記億,遺忘得一乾二淨了吧!他們結婚也不過才九年而已!
她失望至極,一陣陣怨氣直衝腦門,悠著怒火不願開口應答,郭家河卻又說:「你今天來得正好,我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來,坐下來,我慢慢說給你聽!」
他拉著她坐下,完全沒有察覺她的神色索然。
「現在全台港有一千家7-ELEVEN,你猜有多少家婚紗攝影?」
翠麟沒有哼聲。
「我說了你會嚇一大跳,有一千五百家婚紗攝影店和工作室!競爭這麼厲害,我們不能不趕快想辦法找出路!」
「你還要怎樣?」翠麟沒好氣反問。他們這個店面,從地下室到三樓,有三百多坪的營業面積,她認為規模已經是中上了,營運狀況算是非常好,對於家河一心一意地想擴充資金、添購機器設備,她向來不完全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