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靖哥,你是不是沒耐心陪我?那我走好了!」
銀夜拗起來,這幾乎是她第一次在靖廣面前使性子。平常,她總是對他敬畏有加的 。
靖廣立即安撫道:
「不不,我沒這個意思!既然你沒興趣打麻將,我就陪你聊天吧,反正後面有人招 呼!」
客廳中傭人來來去去,銀夜覺得不自在,因為她需要有一個地方讓她盡情地訴說, 盡情地哭,盡情地罵。
「靖哥,我想去看看你的噴水池,那邊會很暗嗎?」
她下定決心。
「可以啊,那裡氣氛很好,只是深夜大概不適合玩躲貓貓!」
說著,靖廣取了兩杯酒,和銀夜走到噴泉花園裡。
花色鮮艷,香氣濃郁,襯著淙淙的水聲,天上閃爍的星子,月色下的氣氛真是寧靜 、浪漫迷人。
只可惜,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並不能給自己帶來溫馨的感覺和羅曼蒂克的綺思遐想 !
銀夜黯然歎息,滿心淒惶。藍霞冷漠的表情,冷淡而帶著嘲諷的聲音總是縈繞不去,在她的心頭上打轉。
靖廣瞭解她有心事是不吐不快的,於是開口又問:
「告訴我,藍霞又怎樣惹你生氣了?」
這一問,像是打開了她發牢騷訴苦的開關,開始滔滔不絕地告訴他:
「女人找男人、男人找女人就是天經地義,女人需要女人,難道就是犯罪?靖哥, 我依賴藍霞,是因為我在紐約的時候和她相依為命了好幾年!她那時候就是一個女人啊 ,並不是回來台北才變性!我有什麼錯?難道一心一意愛她是錯的?要變心去愛另外一 個男人才對?」
「她不是這個意思吧。只是她很自我,又喜歡自由,像風一樣的自由,像蒲公英一 樣的自由,像野草隨意滋長那樣的自由!任何想去妦怞o、束縛她的東西,都讓她痛苦 !」
靖廣為藍霞解釋著,還深有同感地歎了一口氣。
「你是說,她對你的感情,也是一樣?」
「對的,我甚至不敢再向她開口求婚!」
「可憐的靖哥,你為什麼要處處迎合她,就像我一樣?她那麼自私、那麼狂妄!你 擁有的愛情資源可不比她少,為什麼甘願為她牽制?」
「她沒有牽制我,銀夜。」
「可是,你已經被她宰制了!這是不公平的,為什麼你能心平氣和、逆來順受呢? 你真的一點都不嘔?」
「我沒有!我沒有受到那麼多委屈和不平等待遇!銀夜,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靖廣苦笑。
「你是說,你並不怪她?我可沒那麼偉大!那根本是不公平的!她在想一個男人的 時候,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為什麼得吃醋?你難道從來不吃醋,明明知道她 和別的男人上床!」
她絮絮說著,十分激動。
「很不幸,我們是應該同病相憐的!銀夜!但是,我知道愛不是佔有,愛需要有很 多空間也需要耐心等待!」
「你想等她?等她一生一世、一輩子?她那麼狂妄,那麼自我,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
「銀夜,被投射燈追逐的滋味,你比誰都清楚吧?」
靖廣凝望著她,帶著深意告訴她:
「一個被投射燈圈住的人,因為光線太亮,只有別人看得見她,她卻什麼都看不見 !藍霞現在就是這樣!我只是在等待,有一天她會看見自己!」
「不、不、不!」
銀夜深受震撼與感動,更加悲傷地說:
「這根本是不公平的!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愛她、等她,而她可以一概不在乎?」
她怔怔想了一會兒,忽然轉身投向他的懷裡,仰臉問他:
「我美嗎?為什麼她對我不屑一顧?你是不是對她說過,我很漂亮?」
「你是公認的美女,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溫柔地輕輕攬著她,充滿了大男人的氣概和柔情。
「如果我說,我們兩個上床吧,你願意嗎?」
「我知道你在說氣話!」
「不!為什麼不能是真的?她另外有了別人,我們為什麼不能?為什麼她可以吃料 ,我們就得喝湯?」
她勾住他,當真去吮吻他的脖子。
靖廣沒有立即推開她,讓她吻了幾秒鐘,才把她的臉輕輕扳開。
「魚翅應該燉爛了,我們還是進去嘗一碗吧。」
他看見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垂死天鵝一般把頭軟弱無力地靠在他肩上,不再說 任何一句話。
***
喝下第四杯咖啡,第三杯曼斯納花果茶之後,藍霞覺得自己快要累垮了。
像具大櫃子般頂天立地,頂著天花板站在地毯上的桃花心木老爺鍾幽幽地響了起來 。
先是一段每節有四個音符,一共有四節的前奏曲,然後接著澎湃洶湧地響了六下。
嚇?天亮了?
厚重的絨布簾幕遮住了所有的日月天光,藍霞徹夜工作,不知天之既白。
說是徹夜工作並非全然正確。有一半的心思,她是用來等待銀夜。
她負氣跑出去並不足為怪,令她不安的是,在銀夜跑出去之前她砸了自己的肖像。
她從來不曾見過她近來如此的歇斯底里,而且是變本加厲!
她思索了一些事情,決定等她回來,當面好好說給她聽。
銀夜是很心軟的。每次她跑出去,一定很快回來,而且還給自己帶些小禮物以示齟 齬之後重修舊好。
但是這一回,天亮了還不見影。藍霞領悟,她是鐵了心要給自己顏色看的。
在等待她回來的漫漫長夜中,她開始片片段段想起銀夜對自己種種的深情厚意。
她不得不承認,銀夜是一個情深義重、癡情又專情的女人,只是,她把深情和專情 用錯了地方,用在同樣是一個女人的自己身上!
她得挽救她,拉她一把,不能任她愈陷愈深!
想著想著,她睏倦地靠在椅背上打起盹來。反正距離十點鐘上班還有一大段時間 ,她可以藉機好好休息,一邊等待銀夜回來。
才睡了一會兒,她就被銀夜故意弄響的聲音吵醒。
銀夜進門,看見藍霞正好睡。她竟然在辦公桌前睡著了,這是極罕有的事。
她故意重重地摔門,又把汽車鑰匙扔到隨便一張桌面上去。
藍霞睜開惺忪睡眼,動也不動只問:
「你回來了?」
銀夜故意不理,裝做要走上樓的樣子。
「我在等你。」
藍霞又說。
這一句話讓銀夜又喜又怨,其實十分複雜。為什麼她的體貼和溫柔總是來得這麼遲 ?這麼被動?需要自己去嘔心泣血掙取了可以獲得?
於是她冷冷停下腳步、冷冷反問:
「等我做什麼?你不是一個快樂的工作狂嗎?難道腦袋裡還容得下別的?」
「我有話和你談。你先告訴我。一整晚跑到哪裡去了!」
藍霞已完全清醒,用一雙因疲勞而爬著血絲的眼睛盯著她。
「我?出去找男人哪!」
銀夜吊兒郎當地聳聳肩、攤攤手,又做出讚歎的表情說道:
「外面英俊漂亮的男人還真不少!我只要一個人看一眼都可以看到眼睛抽筋!」
「哦?那好極了。」
藍霞站起來,去為自己沖一杯熱咖啡,一邊說:
「既然你對男人有興趣,我們就來談談男人的問題!」
「談男人的問題?男人有什麼好談的?他們不過多了一樣東西,還不是什麼都一樣 ?」
銀夜故意裝得很放浪、很輕佻。
藍霞嗤笑一聲說:
「你以為知道男人多了一樣東西,就表示你很瞭解男人?哼,恐怕上過健康教育第 十四章的中學生都知道得比你多!」
「你!」
銀夜氣得說不上話來,剛才因為藍霞徹夜等待她而升起的柔情又逐漸被抵銷、下 沉……
「別生氣,我這是為你好!既然要接近男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不想你因 為男人吃虧!」
「鬼才去吃男人的虧!讓我吃苦受罪的人是你!只有你!你別想往外推!」
銀夜憋了一整個晚上的話還是得吐出來。
「你是說男人可以給你快樂,而我只能給你痛苦?是這個意思吧?」
藍霞悠哉游哉啜著熱氣騰騰的咖啡,銀夜卻是氣得跳腳!
「是啊!我發現我也可以和男人找樂子!也發現你能做的事,我同樣可以做!」
「恭喜你了!只是你自我開發得太慢,以致錯過了許多好時光!要是你是幾年開竅 該多好!」
「你別得意得太快!我還沒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和誰一起找樂子呢?你想不想知道 ?」
銀夜持續挑釁著。
藍霞昂首笑稱:
「洗耳恭聽!」
「好!咖啡端好,別灑了,一個鐘頭之前,我才從西靖廣的家裡出來!」
「是嗎?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以為我會呼天搶地、跳上了天花板?」
藍霞連眼皮也不抬,平靜地說。
銀夜眼見竟然挑不起她的情緒,更加忿懣叫囂道:
「你這個冷血動物,竟然一點都不在乎!還虧西靖廣那麼愛你、體貼你、瞭解你、 容忍你,說你喜愛自由、喜歡像風那樣自由、像蒲公英那樣自由、像野草那樣自由!說 他不願意羈絆你!我看你才不是愛什麼自由!你根本是自私自利的冷血動物!你沒有心 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