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折衷選在延吉街側邊的一家CoffeeShop見面。
「果然是戀愛中的女人,愈來愈漂亮了。」周策不經思索,隨興就來上這麼一個開 場白。事實上,他分明看得出來晶珊臉上那份落寞。
「別損我了,一個週末下午到處找不到男朋友的人,你不同情她,反而消道她!」 晶珊對周策毫不設防,向老朋友一樣的向他吐露真言。
「唉?和我一起喝咖啡又有什麼不好?別必老想著你的馮哥哥?也許他也正和別人 一起享受著像我們這樣這麼美好的下午茶呢!」
「你愛說笑,他哪有這個閒工夫?你才是呢,你沒陪淡菲度週末,這女朋友還怎麼 追?難怪你總是進不了狀況。」
「這我承認,我差不多要豎白旗認輸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苦戀那一枝紫色的 牡丹花,對不對?淡菲的上眼皮和大氣層一樣高,我永遠沒份的,算了。」周策兩手比 畫著,真的是一副看開想通的樣子。
「也許你們真的是沒緣又沒分吧,現在好不容易每天朝夕相處,可以好好培養感情 的,偏偏你們就是不來電。」
「朝夕相處,培養感情,那是你和你的馮哥哥!對你的馮哥哥來講,在辦公室培養 感情,真是比打開一本書還容易……」
「喂,你怎麼這樣講?」晶珊不知道他別有所指,皺眉揚聲抗議。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言了。但是,我的晶珊小姐,你不覺得,他們同時都不 在辦公室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周策眼光閃爍,向晶珊放出第一支冷箭。
「你說什麼?他們是誰?」
「晶珊,你也夠迷糊了,當然是馮秉文和魏淡菲!」
「你是說,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晶珊的眼珠了緊瞪著,上下左右亂轉。周策會做 這種推論,在她聽來根本匪夷所思。
「是啊,至少我是這麼想。」周箂端起咖啡喝了兩口,藉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晶珊滿臉通紅,不停急促地搖著頭。
「聽我說,看看我!姚晶珊。淡菲是我愛得半死,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一百倍、一千 倍的女孩子,我忍心說出這樣一個事實,還不夠嗎?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千古恨事扯出 來,讓你看我這一副灰頭土臉、頻面無光的尊容?因為它是事實!我親眼看到的事實! 所以,我認了,還到馮秉文這樣一個辦公室調情高手,我自然沒份!
你懂不懂,晶珊,你明白了吧?」
周策斬盡殺絕地滔滔說著,眼看著坐在對面的晶珊,一張通紅的臉巳轉成了慘白。
「他們……他們……」晶珊的冷汗流了下來,只是含混不清地呻吟著。
周策又說:「我和你同樣是可憐蟲,晶珊。我以為你走了,可以瀼淡菲更靠近我; 你是大意失荊州,拱了讓出江山!而馮秉文是魏紫姚黃,左右逢源,成了最大的贏家! 」
「周策,求你別說了,求你別再說了!他們不會的,不是這樣的……」
晶珊一臉驚恐,面色像銅版紙一樣的白,兩顆淚珠作眼中顫顫欲墜。
「別傻了!看看現在,你和我,一對曠男怨女在這裡喝咖啡,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冉告訴你,馮秉文處處找我麻煩,整我、削我,就是因為他在打淡菲的主意,他把我 當做眼中釘!」
周策的一字一句就像含著毒藥的催淚劑,引得晶珊珠淚連連,如同冬夜驟雨無歇無 止地敲打寒窗,好不淒涼悲慘。
思前想後,她悲苦地印證著周策的話與秉文、淡菲的所做所為。秉文疏離著她,淡 菲前所未有地冷淡……唉!天地已經變色,她還獨自躲在一個虛幻的樓閣裡,作著一廂 情願的美夢。
她心碎地一頭伏倒在桌面,枕著自己的臂彎無聲地啜泣,雙肩劇烈地抽動起伏著。
「晶珊,和我一樣,看開一點吧。把這件事當做一個災禍或看夢魘,早一天脫身, 早一天自在平安!」周策往背後一靠,詭惡地說。
看著晶珊伏首痛哭,他有著嚴懲敵人的至高快感。
※※※
天空層層陰霾,濃厚的烏雲遮做了星月的明光,使入夜的天空更加黑暗。
晶珊裡在國父紀念館的台階上,呆滯的眼神茫然地投向遠處街路上閃動著的燈火。
世界就這麼走樣了,繁華依舊,人來人往依舊,車水馬龍依舊,她多麼羨慕那些在 燈火中穿梭的人,他們的忙碌是那麼平凡又那麼幸福,只有她自己,被全世界的歡樂與 幸福所遺棄……惘然地等著,她堅信淡菲一定會來赴約。
這個夏天以前,她們常常下了班一起到這裡來聊天、散步,而現在真正是「物是人 非事事休」。
市聲像海潮一樣,時近時遠。恍惚中,她察覺一個身影佇立眼前,是淡菲。
亭亭玉立,依舊散溢全身的雅艷靈俊。眉目間那一抹難以言喻的輕顰淺愁,更增添 她的動人與美麗。
晶珊看著她。只覺一股無法抵擋的愁緒沖激著自己。美麗的淡菲變得如許的陌生, 如同睽違了好幾個世紀……她強自振作精神,露出笑容和淡菲招呼:「你來了,淡菲。 」
「我來晚了,錯過了最美好的薄暮整光……」
淡菲訥訥低語,但是晶珊聽得很清楚。有一回,她們坐在這裡享受著黃昏的優閒情 調,晶珊慨歎念著那首「夕崵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句;淡菲卻說,夕陽匆促消逝 ,沒有什麼可以惋惜的。因為太陽下山後,籠罩在大地的那一層藍光暮氣才是絕頂美麗 的。晶珊深有同感,此後總是把薄暮籃光當做兩人共同的秘密財產一起分享,那是她們 深厚友誼與默契的共通語言。
「我也沒有看到,你並沒有錯過,因為天快下兩了。」
晶珊告訴她,她並不詑異淡菲對滿天烏雲毫無所覺,她知道她心事重重,就像自己 一樣。
「是嗎?最美好的東西,也許已經不能再一起分享……」淡菲這麼說,又覺得不妥 ,只好再補充:「我是說,薄暮藍光。」
她在晶珊身邊坐了來,勉強對她笑了笑。
「我知道,淡菲,你還記得嗎?有很多次,我們同時看上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甚 至一個裝糖果的陶罐子,一個放乾燥花的小盒子,大部分時候都是你讓我。
我會想,也許是你體會到我比你更愛它們,也許是你真正能夠為我割捨犧牲。」晶 珊仍舊把眼光調向遠方,語重心長地喃喃陳述,這些話,她已經憋得夠久了。
淡菲知道她別有所指,只是沉靜地傾聽。當她接到晶珊的電話,聽她用那麼堅持的 語調約見她,她就知道她們需要面對的事已來到眼前。
「但是,生命有更重要事情是不能讓,也不能犧牲的,我也不能要求你讓。淡菲, 我只請你把秉文還給我。聽清楚,是還給我,不是讓給我,為我犧牲。淡菲,你懂不懂 ?」晶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激動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還給你?為什麼是還給你?」淡菲卻是持續地冷若冰霜,持平地反問,把一雙亮 閃閃的眸子轉過來正對著晶珊。
「他是我的所愛,我和他相愛在先,你怎麼可以橫刀奪愛,對你的好朋友橫刀奪愛 ?」晶珊失聲而哭,天空也開始下雨,雨滴巨大如豆。
「誰橫刀奪愛?究竟是誰橫刀奪愛?」淡菲略微提高著量,語調仍是可怕的冷靜: 「你怎麼能確定,我愛上他的時候會比你晚一分鐘、一秒鐘?沒錯,當你在酒會中看到 他的時候,你就愛上他,如果我也是呢?那麼又是誰橫刀奪愛?也許你的優勢就是你先 表明你愛上他而已,而我卻把它隱藏起來,獨自在心裡默默承擔。
晶珊,你還能說,是我橫刀奪愛嗎?」
「那麼,我還是承讓了,是不是?你有沒有忘了,你始終在等著司徒志剛,為他朝 思暮想?他不是你唯一的是愛嗎?現在你卻告訴我,在我愛上我生命中的唯一一個男人 時,你卻說你也愛他?」晶珊站了起來,對著淡菲歇斯底里地大叫,傾盆大雨無情地淋 洗著她們。
淡菲也緩緩起身,無畏地反馭:「你是不是想罵我心猿意馬、朝秦暮楚、見異思遷 ,甚至水性楊花?為什麼不能愛另外一個男人?是因為我有了司徒那個前科,我便不夠 格再去愛一次?晶珊,我再告訴你,你的另一個優勢只是你坦然去追求他、接近他而已 !」
「所以,你再也不甘寂寞,再也不肯退讓,你背著我和他來往?」晶珊的頭臉都是 雨水,顫抖地怒責。
「不,你應該說,我背她裡勾引他、迷惑他,這樣比較符合你對我的人格評斷。我 的確是,我勾引他、迷惑他、接近他,像個小偷一樣,我甚至為了接近他,拿周策當幌 子,我的確想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