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
「靖雯,我相信陶子傑的話,因為我的眼睛和我的感覺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妳的驕傲不允許妳放下身段。其實我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們曾有那麼親密的過去,偽裝是不需要的!」
鍾岳的一番話非但沒有打動薛靖雯的心,反而招來了反效果,只見她的臉脹成了豬肝色,拿花的手也在顫抖著。她有的是憤怒,不是喜悅。
「所以你這是「順水推舟」?!」
「我不懂妳的意思。」他沉靜的問著。
「因為我是一個寂寞的女人?」
「就算妳是一個寂寞的女人,這跟我送花或巧克力有關嗎?」他將手插進褲袋內。
「所以你同情我、你以為你可以輕易的再打動我、你會因為花和巧克力就迫不及待的對你投懷送抱?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她銳利的瞪他,銳利的分析著,她沒有接受他的一番好意。
「靖雯……」他啼笑皆非。「這樣想妳會比較快樂嗎?比較能和自己交代嗎?」
「如果沒有陶子傑的話,是不是就沒有花、巧克力和你的「再追求」?!」她嘴邊儘是冷冷的笑意。
「我……」
「是不是?」她沉聲。
「有,只是我可能再拖上一時段時間才……」
「為什麼要拖?」她可沒放過他。
「我想等……」
「等到我老得沒人要、等到我會「飢不擇食」?!」
「靖雯!」他真有哭笑不得的挫折感。「妳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自以為是?」
「我說到你心坎上了,是不是?」她更加冷寞。
「不!妳沒有說到我的心坎上,妳完全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原先之所以想等,只是因為我不確定妳的感覺,我的意思不是要等到妳人老珠黃才乘機撿便宜。」
「我的感覺……」她的眼神冒著火,口氣卻像是零下二十度的水溫。「我的感覺就是對你已經沒有感覺,我不知道陶子傑到底說了些什麼,但他的看法、觀察不表示我的心態。」
「妳又來了!」他被她弄得好煩。「妳一直就是驕傲過人,眼睛長在頭頂上,不肯接受別人由心而出的真正行為,一件很美好、很單純的事,被妳說如此不堪,妳的自大可以給妳快樂?!」
「我不自大,我只是不想再被愚弄!」她更不想再受傷害。
「所以即使我告訴妳我仍然愛妳,妳聽了不但不會感動,反而會笑得滿滿地找牙?!」
「有可能!」她死都要顧住自己的面子。
「靖雯……」他失去耐性了。「妳為什麼變得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她受不了他這種語氣,將花塞到他的懷裡,並把巧克力放在他的相機上,她沒有做出更激烈反應已是誠屬難得,歲月畢竟教會了她一些冷靜的工夫。
「鍾岳,我變得這樣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是生活、是傷痛、是你使我變得這樣的。曾經我以為我們可以天長地久,但你卻告訴我自由比什麼都可貴,你能怪我變冷酷無情,難以溝通嗎?」
「靖雯……」
「我沒有把花砸到你臉上,算你幸運的了。」
「錯是可以彌補的。」
「鍾岳,這盒巧克力就留給你自己吃,看你的嘴會不會更甜一些!」
「給我一個機會!」他出自肺腑的要求道。
「你有無數個機會,但我的心只有一顆,你可以突然哪天再告訴我你還是要自由,而我卻已經沒有另一顆的心可以再傷。鍾岳,你能現在就下承諾嗎?」她面無表情的問他,看他怎麼答。
他沉默無言。
「自由還是勝過愛情和一切,是不是?鍾岳,你並沒有改變。」她的語氣冷淡。
「我需要——」
「時間?!」她冷笑連連。「這是老掉牙的借口,如果你自己都不可能改變了,那更別指望我為你改變。」
「靖雯——」
「玩完了。」她忍住了心中的痛楚,堅強的道:「我們之間早就玩完了!」
※ ※ ※
在酒吧裡買醉不是薛靖雯平日排遣寂寞或是度過情緒低潮時會做的事,但這次不同,她被鍾岳弄得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和冷靜,一條破牛仔褲,一件洗得褪色的大T恤,吹直的長髮,她掩人耳目的準備大醉一場,反正想想,人生也不過這麼回事。
平日嘲笑著那些被丈夫和孩子牽絆住腳步的女人,現在她才瞭解,那是最平凡、最真實的幸福。她自己有的只是一櫥又一櫥漂亮的衣服,一張漂亮的臉,銀行的存款,其實她的內在和靈魂是空洞的。
不是她不想接受鍾岳的誠意,只是怕這份誠意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她沒有多少青春可以用在一個不想下承諾的男人身上。
即使不化妝,即使穿的是舊舊的衣服,薛靖雯還是引來了不少的「好色之徒」。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騷擾,她換到吧檯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上,靜靜的喝著她的苦酒。
時代愈進步,女人爭更多的權益,相對的就得付出更大的代價,天底下畢竟沒有白吃的午飯。
一杯接一杯,薛靖雯還是無法大醉,可能是她的心情太苦澀,連酒精都無法麻痺這份苦澀;一想到這裡,她的心更痛了。
「妳什麼時候學會買醉的?」
薛靖雯猛地抬頭,不相信會在這酒吧和鍾岳不期而遇;但定眼一看,的確是鍾岳。
「妳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是大肆的採購衣服,不碰酒的。」他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
「走開!」她簡短的一句。
「這裡是公眾場合。」
「那我走!」她作勢要起身。
他按著她的肩。「妳要走到哪裡?再換一家酒吧?信不信,我會一家一家的跟著妳,確定妳不會醉到不省人事,確定妳不會被人佔了便宜還不知道,我看妳起碼喝了半瓶的威士忌!」
「喝多少是我的事,而且會佔我便宜的只有你!」
「靖雯——」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只想遠離你!你這個混蛋!」她帶著酒意,肆無忌憚的罵道:「你為什麼要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現?這兩年來,我的心情已經調適得差不多,你為什麼要回來攪和。」
「或許我們的情還沒有了,緣還沒有盡,老天覺得我們應該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你又在做夢了,沒有機會了,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她一副氣得想搥他的樣子。
「而我不相信。」
「鍾岳——」
「靖雯,想想那些甜蜜的時光,想想我們同游愛丁堡、白金漢宮所發生的趣事,想想我們去農場度假時的寫意,想想我們一起去跳蚤市場尋寶時的期待,想想我們在英國一起製造的很多回憶、歡樂。靖雯,我們可以保留舊的回憶,再一起創造——」
「新的傷痛?」她搶白地說道。
「我不敢下承諾是因為我們真的需要再給彼此多一點時間,這裡是香港不是英國,我們不是簡單的就兩個人而已,快樂就好。一旦要下承諾,所考慮的事……」他不要匆匆的決定一生。
「鍾岳,你說來說去只說明了一件事……」她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你還是不敢正視問題,不敢正視長久的關係。」
「好!如果我現在就向妳求婚,妳會點頭嗎?」他逼視著她。
薛靖雯也回瞪他。
「說啊!會不會?」他再問。
「這是無聊的問題!」
「妳也不敢下承諾、不敢點頭。」
「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這麼說!」她好強的叫。
「「真心」?!」他冷冷的重複。「薛靖雯,真心不是一張結婚證書,不是讓妳當鍾太太,不是給妳過一份平凡、枯燥的生活;真心是拿心對妳、給妳快樂、讓妳幸福,妳到底分不分得出其中的差別?」
「你教訓我?!」她不服氣的嚷道。
「妳應該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妳應該對世事、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有著透徹的洞悉,但妳不是,妳表現得好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無知女人!」他不再和顏悅色,不再由她黑白講。
「鍾岳——」
「如果是一段無法維持一世的婚姻,妳得到了又有什麼用?」他吼她。
「總之你就是不愛我,沒有真心,你只是比較會找理由!」她拍著桌子的叫罵。
吵雜的酒吧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看好戲的心情永遠不會變,尤其是情侶間的爭吵,那內容有時會絕倒人,歸納一個字,就是「扯」。
胡扯。
瞎扯。
亂扯一通。
東拉西扯。
「我愛妳,我只是不想做沒有把握的事!」
「你沒試怎麼知道?!」
「如果失敗了呢?」
「我甘心!」
「我不甘心啊!」他一張臉變得又冷酷又嚴厲。「我們可以找最完美的時機、最完美的狀態,我們可以創造完美,而不是急就章。」
「我不要再聽廢話……」她氣得有些語無倫次。「錢……我要走了……要付錢……再和你扯下去,我不是自己一頭撞死就是殺死你!鍾岳,我們別彼此糾纏了,換換新鮮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