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事實、這個感覺,他反而坦然、反而豁然、反而不再鑽牛角尖。
「靖雯……」他的語氣和表情全變了,變得溫柔、感性、充滿了濃烈的昔日情愛。「我們……我們是不是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
「在你不人道的侮辱我之後?!」她冷冷的看他一眼。
「我沒有不人道的侮辱妳。」他馬上提出反辯。他有嗎?他說了傷人的話嗎?
「什麼疲憊的神色、眼角的魚尾紋、縱慾狂歡的,好像我是個夜夜換不同男人,只知道在床上翻雲覆雨的女人似的。鍾岳,我以前不是這種女人,現在也不是。」
「我——」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直指他的鼻尖。「你有一顆邪惡的心。」
「我可以同妳——」
「認錯?!」她搶白。「不必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怎麼想我,就算你當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我也無所謂。」
「靖雯,我只是……」他想向她承認他只是吃醋、只是嫉妒而已,但現在是時候嗎?
「沒什麼只是,咱們公事公辦,你做好你分內的事,我做好我的,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她才不管他有什麼想法,她不在乎。
「真的過去了?!」
「別忘了要「分手」的不是我。」
「當時也不是分手,只是暫時的分開。」
「鍾岳,任憑你現在怎麼舌粲蓮花,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現代人嘛,灑脫一點,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如果沒話說了,我得回去化妝了,免得「老態」盡現於你的鏡頭下。」
她狠狠的用話刺了他一下後,轉身離去,帶了一臉的得意。
鍾岳頹然的一歎。他不想弄成這樣,一點也不想,但是情況已非他能控制,已經脫軌了。
※ ※ ※
看到自己所犯的錯誤,關莉緹苦澀、憂愁的笑了。差一個零,金額可能由一百萬變成一千萬,也可能從一千萬掉到一百萬,這種錯不是她該犯的,但她還是犯了,所以即使魯智深把她罵臭了,她也沒有怨言。
魯智深本來想教訓她一頓的,畢竟她又不是新進的人員,來公司也一陣子了,不該還會有這樣的錯誤發生,但是他又不忍心罵她,她已經是副知錯而且滿臉歉意的表情,他何必再火上加油?
「拿回去改一下,幸好還沒有傳真出去。」他淡淡的說。
「對不起!」
「下次別再犯就行了。」
「我……我只是有些……」
「我看得出妳的心情不好,辦事的效率也沒有平時的水準,所以如果妳想休特別假,我會批准妳。放鬆心情,好好去玩一下。」他很體諒她的說,完全沒有老闆的架子。他自己又何嘗沒煩惱?偵探社人請了,錢也花了,但還是沒有貝琪的消息。
「我……」她怎麼好意思再放假,最近一連串的出錯,幸好沒釀出大問題,她沒有臉再說要休息,她只能提醒自己要敬業些。
「妳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又聽到了什麼風聲?」他很清楚公司裡有關他和她的傳言。
「不是……」
「其實妳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日久見人心。」
「董事長,不是……」她很難啟齒。
「不然……」
關莉緹沒有辦法說,是她自己甘心要對曹家父子付出的,她怨不了人;現在也是她自己不再到曹家去的,她又傷什麼心?沒有她,曹家父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這年頭,沒有誰是少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莉緹,不要說妳煩,我也……」魯智深一直當她是忘年之交的知己,是個可以傾訴煩惱的人,憋了這麼久,他一直沒提貝琪的事。
「董事長,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在心煩自己的問題之餘,她也留意到魯智深的情緒比平時凝重許多,常蹙著眉的獨自沉思。公司的營運狀況很好,那有問題的可能是他的家裡。
他點點頭。
「是不是董事長夫人誤會我們……」關莉緹知道公司裡有很多董事長夫人的線眼,還有一些專打小報告的。
「比這嚴重……」他苦笑。
「離婚……」她惶恐的說。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不!」真要是離婚還好辦一些,他想。「沒有離婚,目前還沒有,是我的寶貝女兒貝琪……」
「她怎麼了?」關莉緹害怕的問。
「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好一陣子了。」他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揉了揉眉心的位置。「沒有一點消息、沒有一通電話,不知道生死,不知道她的下落,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人也全問了,但就是沒有她的一點消息。」
「是因為……」關莉緹遲疑了一下的問。
「她聽到了我和我太太的爭吵。」
「為了我……」關莉緹頭一低,有些傷心的說,反正她脫不了干係。
「璧茹只是在無理取鬧,我們並不知道貝琪在家,在貝琪的面前和心目中,我和於璧茹一直是一對恩愛的夫妻、慈祥的父母。」
「你們太會偽裝了。」
「做人嘛,這年頭誰不偽裝了?」
關莉緹知道魯智深說得是,這本就是一個虛虛實實的世界和社會,誰知道誰說的是真話或假話?即使是床頭的枕邊人,都不見得會誠實的對待自己的另一半,這就是現實的人生啊!
「我不在乎婚姻破裂,我只要貝琪平安的回來。」魯智深在乎的只有這個。
「她會的,小孩子只是嘔嘔氣,一旦錢花完了,她想通了,她會回家的!」
「我頭髮都等白了。」
「如果我辭職會對整個狀況好些,那——」
「妳沒有辭職的理由。」他公私分明的說。
「但是——」
「就算妳現在辭職,也改變或彌補不了什麼,我只能祈求上蒼,讓貝琪早日回家,我只求這個啊……」魯智深不輕易示人的軟弱,在關莉緹的面前表現出來了,他總要說給一個能懂的人聽。
情難自禁
原本沉重的心情,再加上魯貝琪出走的事,使得關莉緹的心情有如在煉獄中煎熬般,她不知道自己留在香港的目的是什麼?有什麼意義?
有些錯不是她犯的,但是好像冥冥之中就會扯到她似的,她的無辜和無奈又有誰知道?!
才剛踏出辦公大樓,只見一個肥胖的小小身影奔向她,口中還不忘的叫著:
「阿姨!阿姨……」
關莉緹熱淚盈眶,除了曹敬,沒有哪個小孩會這麼熱情的叫她。曾經有一次在她替他洗澡的時候,他「偷偷」的告訴她,他希望他的媽媽是她,而不是那個已經走掉的「媽媽」。
也就是因為曹敬這樣的熱愛,這麼甜的小嘴,她才會無怨無悔、做牛做馬的對他們父子倆付出;但一想到曹學城的態度,她的心又涼了半截,她的付出成了笑話,她自己倒成了天下最白癡的女人。
「敬敬……」不管曹學城怎麼樣,曹敬可是她的寶貝,一把抱起他來,她看了又看,才幾天不見,他好像又大了不少。「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妳啊!」他甜甜的說。
「誰帶你來的?」
「爸爸!」
「爸爸在哪裡?」
「在那裡!」曹敬的小手指了指停在街邊的一輛車子,這時曹學城也從車裡走了出來。「爸爸在那裡,妳看到了沒?」
關莉緹看到了,曹學城還是老樣子,忠厚、憨直得令人想氣他都難。現在為什麼還有這樣的男人?現代男人應該是自私、自我、功利、冷酷的,但他不是,他好像是舊時代的男人。
「阿姨,這幾天妳在哪裡?」曹敬摸著關莉緹的臉頰,嘟起了嘴問。
「我在上班啊!」
「妳是不是很忙?」
「我……」
「不然妳為什麼都不來找我?」
「我……」她哽咽得答不上話。
「爸爸說我瘦了好多,妳看有沒有?」他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關莉緹真是又想笑又想罵曹學城一頓的,曹敬明明沒有瘦,但偏偏一副好像受了委屈、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安穩的樣子,八成是曹學城教他用的苦肉計,目的是要她良心不安。
「妳沒有來,我的日子……」曹敬在背什麼似的,但一時之間又忘記了。
「怎麼樣?」她故意逗他。
「爸爸說……」曹敬抓著自己的頭皮。「爸爸教我說……我忘掉了啦!」
「敬敬不是最聰明的小天才嗎?」
「阿姨,我忘了爸爸教我說的話,但是我好想妳,妳知道嗎?」
「是嗎?」關莉緹咬著唇,深怕眼淚會奪眶而出。曹學城真是差勁,不該拿無辜的小孩當武器,他明知道一見到曹敬,她的心就硬不起來。
「我吃飯的時候想妳、在幼兒園上課的時候想妳、洗澡的時候也想妳、睡覺的時候更想妳,我一直都在想妳,妳有沒有想我啊?」曹敬玩著她的頭髮,在她懷裡撒嬌著。
「有……」她幾乎語不成聲。
「那妳為什麼不來看我、不來陪我?」他一臉生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