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宗舜失笑了,英俊的臉孔又恢復了些許精神和開朗,他往椅背舒適地靠 坐著,溫和地說:「石瑩,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有那麼失態嗎?」
「就算沒有,至少你有事要告訴我。」
「石瑩,我很感謝你對光達的照顧,處處替我們打知名度、做廣告,照理我應當好 好回饋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得適中,很抱歉我不得不明說,你處處偏袒我反而造成光 達內部不和,甚至還有損你的客觀立場……」
宗舜向來辯才滔滔,卻在婉拒女性情意這一方面感到口拙辭窮,不知道怎樣講才能 使自己心安自然一些。
石瑩怔住了,內心洶湧著一波波的激動,他不瞭解她到令她神傷,為什麼?為什麼 會聽到令人想不到的回應?……她的口中有點哽咽地說:「原來你要告訴我的是這些! 是的,我偏袒你,因為我愛你,宗舜,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講,也不管我的立場是 怎樣!何況,我報導的都是事實,不同的是,有的人是為私人目的而使報導誇張一些, 而有的人是為私人目的而使報導保留一些。事實上都一樣!我敢說世界上沒有一個記者 完全不干預報導,完全超然。宗舜,你不要怪我,因為這樣做對你的幫助實在太大,你 為什麼寧願要捨棄它?」
「我知道你對我幫助很大,對很多人而言是苦求而不可得,可是你不必每篇報導都 提到我,否則光達公關部的主管和其他勞苦功高的人被置於何地!何況實際上這本來就 是群策群力的事,大家流血流汗,只有陶宗舜一人表功上榜,我良心何安?別人又如何 看我?」
石瑩聽著,淚水在眼眶內醞釀打滾。
「夠了,總而言之是你不領我的情。我為你做的你都認為是多餘,甚至反而害了你 。宗舜,你能夠統御體恤幾千個員工,卻不知道一個女人付出愛的心情。我對你毫無保 留,一直默默為你做許多事,你是知道的,但是你總是在拒絕……」
「石瑩,不要激動,我一直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不傷害你……」
「你現在正極度傷害著我,剛才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說起公正無私的大道理時就 又精神奕奕、變回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陶宗舜主任!我知道,我和你唯一的相連點就是 陶主任和石記者,」說著,石瑩自己也苦笑了,瀟灑地點了根sALEM,才再說:「唉, 其實我怎麼能怪你呢?本來就是自己一廂情願。」
「石瑩……」
宗舜不知再能說些什麼,沉默著,倒是石瑩快快抽完了煙,恢復了爽朗的笑容說: 「送我回去吧,至少這一餐我吃得很感激,至少我又見到你這大忙人。不必為我有罪惡 感,我很擅於調適自己,不必為我擔心!」
把石瑩默默地送回家,宗舜忍不住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花晨。自那日一起放風箏 後,他未曾再與她見面。
「花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和你去放風箏。」
頭一句話宗舜如此說。
「但是我不能,我每天下了班就只剩一具疲倦不堪的軀殼。這樣狼狽的我怎能讓你 看到,怎能帶你去放風箏?」
接著語帶無奈地繼續說。
「花晨,我煩悶,想你」」一直。」不等她回答,他又兀自喃喃傾訴。
「等我,一個可愛可貴的日子,我們再見面」」一定。」
「最短的未來,我給你電話。現在,我給你祝福。」
即使聽到的只是花晨溫柔而簡短的應答,宗舜覺得已經足夠了。
相識以來只共處過一個美好的下午,但靠著時而簡短的噓寒問暖與對話,他感覺他 對花晨的愛已深似海,他的一切傷痛都因她而撫平痊癒。
***
姝嫻生性聰明,又有補習老師全年指導著,輕易就考上了商科學校。如果她對課本 的興趣再濃厚一些,考上一所大學也應該是不難的,可惜她對唸書實在沒有興趣,李魁 南也不想勉強她,反正女孩子有張文憑也夠了,找個強人當女婿也是一樣。
新生報到前一天,姝嫻鬧著要找宗舜,李魁南和太太好言相勸,姝嫻仍是不肯單獨 去,鬧著要宗舜來陪,李魁南依然不答應,她又卯足勁鬧了整整一個晚上,軟的硬的統 統上,逼得老爸最後不得不勉強去聯絡宗舜,隔天早上上班前先來看姝嫻,送她去報到 ,姝嫻這才肯去學校。
早上宗舜來到李家,姝嫻已梳妝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客廳等著。她暗喜這一招又奏效 了,要見到宗舜,就要在重要的環節上「堅持」,多半都能如願以償。
李魁南和姚嘉儀也在客廳一起等著,見到宗舜,魁南就苦笑說:「宗舜,又勞駕你 跑來,真過意不去。」
宗舜笑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姝嫻開學,他就得提早上班,送她去學校。 李魁南對他的照顧提攜之恩實在令他很難去劃分公私。
「好啦,快去吧,宗舜還要上班呢。」嘉儀看看女兒再看看宗舜說。姝嫻心計得逞 ,春風得意地挽著宗舜,不忘撒嬌地留下一句:「宗舜最好,媽咪第二,老爸最壞!」
教李魁南聽了又氣又好笑,看著一對年輕人的背影離去,心裡有說不出的滿意高興 。
宗舜把姝嫻送到學校,陪著到訓導處報到,又找到課室,姝嫻才依依不捨放人,但 已引起同學側目的眼光。
姝嫻不在乎,因為她發現有人比她更特殊,也是由家人陪著來報到,而且那人還是 個男生!
「笑死人了,大男生還要人陪,真是天下第一奇聞!」
儘管姝嫻在心裡大感可笑與不屑,她卻和那個男生同時成為班上引人注目的人物。
第二天上學,她在黑板上看到了這樣一副對聯:雍海晨,快快樂樂出門,帶一塊尿 布李姝嫻,平平安安回家,吸一口奶嘴姝嫻大怒,衝上台去氣沖沖地對全班同學質問: 「這是誰寫的?不是狗熊就趕快承認!」
全班哄堂大笑,像看戲一樣欣賞著姝嫻。
姝嫻又罵了幾句,那個大家口中「要媽媽接送」的男生從課室後門走了進來,自然 看到台上的姝嫻,也看到了那副對聯。
當然,他就是雍海晨,同班的新生之一,他也考進了這所學校。
海晨不動聲色站在後門內側,大家不再看姝嫻,轉過頭來看他,他靜靜讓大家看個 夠,才慢慢走向講台,以平緩的語氣說:「我需要向大家解釋什麼嗎?當然,有疑問而 得不到答案是痛苦的,我現在為這位被好奇心嚴重困擾的仁兄仁姊解除痛苦。昨天送我 來學校的是我父母的好友,我叫她秋姨,我家姊弟三個從小到大被她帶著去學校註冊報 到,沒有一個例外,如果這位仁兄仁姊所謂的尿布和奶嘴就是關懷的代名詞,我覺得他 詮釋得很好,也謝謝他的提醒!」
海晨說完,立即響起一片笑聲和掌聲,等安靜下來,海晨轉身再看看那副對聯,對 姝嫻說:「李姝嫻同學,很榮幸和你一起並列為最受關懷的人,請高高興興接受它!」
說完對她淘氣地偏著頭行了一個軍禮,從從容容走下台。
同學們又笑了,等著看女主角如何下台。
姝嫻不甘示弱,靈機一動,拿起粉擦把「帶一塊尿布」、「吸一口奶嘴」擦掉,留 下雍海晨,快快樂樂出門李姝嫻,平平安安回家然後以響亮的聲音向台下說:「謝謝大 家的祝福,YOUTOO!」
說完揚著下巴,甩著漂亮的長鬈發,旁若無人地走下台。這回是男生們熱烈地鼓起 掌來,因為他們覺得這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兒長得實在迷人可愛,她那驕縱的神態讓男生 們感覺到一股具挑戰性的吸引力,她是一隻盛氣凌人的波斯貓,在眼前閃動著它的美麗 ,又跳脫得又高又快,讓人捉不住而心癢難平。
而女生們注意的是海晨,他的帥勁中帶著稚氣,傲岸中又帶著淘氣,雖有一股令人 自慚的優越感,卻又樂於與人接近。
本來就是比別人出色的這兩個人,又湊巧一起被當做開玩笑的對象,更因而成為班 上引人注目的焦點人物,彼此之間的感覺從陌生變成特殊,那種感受,無論海晨或姝嫻 都覺得相當奇特。
尤其是姝嫻,每當她想到海晨,就有自尊心無法抬頭的感覺。那一次出洋相,可說 完全是海晨擺平的,她只是跟在後面順水推舟再趁機下台而已,這對她的好勝心和優越 感造成了威脅和傷害,每回當她看到海晨成為被同學圍繞簇擁的對象,她的嫉妒又更加 深一層。儘管也有許多男同學追求她,奉承她,她始終覺得她是個輸家,和雍海晨一比 ,她就輸了。久而久之,這種感覺幾乎成了她的心病,她開始恨起海晨來,對他總是一 副倨傲、對立的態度,並且想辦法使他難堪,每一次得逞時,姝嫻就會有莫名其妙的快 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