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准妳去公園。」他的聲音又尖又硬。
「為什麼?」她天真的問。
「因為……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你好霸道,去公園有什麼不好?」
他生氣的停下腳步:「並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說萬一碰到什麼壞人……」
「壞人?才不會呢,昨天那個……」
「妳再說他看看!」他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只差沒用力搖晃。
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掙又掙不開他的掌握,只好利用頭上的傷:「放手,放手,我的頭好痛,我的頭,你……」
「該死!」他讓她平躺在床上。仍不死心的追問:「他比我高?比我帥,比我好?比我有錢?」財富是他一點一滴賺來的,這令他驕傲。
「他埃」她翻個身,將臉埋在枕頭裡面藏住帶著笑的聲音:「比你高一些,沒你帥,但很可愛,我想比你好,不過沒你有錢。」
他看她微微抖動的肩膀這才明白怎麼一回事:「好啊,妳敢開我的玩笑,尋我開心,妳這小鬼靈精,看我饒不饒妳。」他抓住她,伸手在她身上呵癢。
「好啦,好啦,不敢了嘛。哎喲。」她笑得喘不過氣來。
「看妳敢不敢再開我的玩笑。」
她連忙打包票:「不敢了,不敢了,你饒了我嘛。」
電話聲突然大作,他不情願的下樓去接。
她起身攏攏頭髮,該剪了,出院以後就沒剪過頭髮,現在好長了,幸福即是如此吧!看到那件西裝就想到上回他居然希望她穿它。她拿著它欣賞,一不小心,衣服自手中滑落,她蹲下身去撿,不巧自口袋滑出的照片映入眼底,她震驚的拾起相片。
「阮玲!」沒錯,是她。看反面,上面赫然寫著:「等你一輩子,永遠愛你。」末尾簽了個漂亮而瀟灑的阮玲,她黯然的想,幸福是那麼的短暫,來不及享受它,它便消失。
難怪那天她將自己當成下人,而他將她的照片收在他最喜愛的西裝口袋裡,這又是為什麼?她將衣服放回原位,心情一下沮喪到極點,她躺回床上,感到好累,奇怪的是剛才還好好的,可是現在卻覺得頭開始暈了。
「小薔,吃鈑了。」
他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她不想下去,便沒搭理。
他在樓下等了半天,都沒有聽到回答,心中不解,他走上樓:「小薔?」打開門喚:「吃飯了,快下來。」
「我不餓。」
「不餓?不餓也得吃啊,我端上來好不好?」他不明白,才一通電話的時間她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要!」這次她稍微提高音量。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耐心的走到床邊,翻過她的身子:「怎麼了?頭痛嗎?還是心情不好?讓菊亞看看妳好不好?」
她掙扎著:「不要,不要,我沒有生病,你不要管我。」
「不要管妳?為什麼?小薔,妳昨天不是這樣的,如果出了什麼事,告訴我,不要悶在心裡,你這樣折磨自己,我也不好受。」他的聲音透露著痛苦。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
「說話啊!」他再次要求。
「沒什麼,我下去吃飯。」她常聽人說,結了婚後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人願意被詢問。
他憤怒的站起身大聲咆哮:「該死,一定有什麼事情困擾著妳,接電話之前妳不是這樣的,明明有事妳卻宣稱沒什麼!我是妳丈夫,不是陌生人,我不要妳把心事藏在心裡,那只會使妳和我更加難過!」他來回的走著不停的吼著:「昨夜妳說妳愛我,我是那麼的願意相信妳,可是現在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是什麼道理?」
「不要這樣,不要懷疑我的愛。」她喃喃低語。
「『不要!』天,我聽夠了這兩個字,如果妳認為妳愛我的話──妳稱它為愛我的話,我甚至懷疑妳嫁給我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妳的『不要!』只是矯揉做作!」
她猛然的抬起頭,整個人都楞住了,「某種目的」?「矯揉做作」?她的眼睛透露著內心的悲哀,痛苦一點一滴的在她體內擴大,她甚至聽不清楚他在吼些什麼。
他停止了咆哮,看她蒼白的臉頰,再看看她盛滿痛苦的雙眼,該死!我在胡說什麼?怎麼可以懷疑她?
「小薔,我……」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她哭著要求。
「天啊,妳真要把我逼瘋了。」他衝出臥室,深怕再多待一會兒,不知又要說些什麼傷人的話,他抓起外套,胡亂的將桌上的文件塞進手提箱內,拿了汽車鑰匙便往外走。
「你要去那?」倫宇叫住他。
「你是瞎子嗎?」他暴躁的吼著。
菊亞不滿的擋住他的去路:「你不可以這樣和倫宇說話,而且你沒有吃早餐。」
「妳這多事的女人,如果妳再囉嗦一句我就不饒妳,滾!」
「菊亞!妳讓開。」倫宇拉開菊亞,平靜的面對暴怒的杉嵐。
「我警告你,離我遠點,不要擋住我!」
「我有權利,也有義務擋住你。」
「鬼扯淡!」
「我是你的隨身秘書兼經理,為了公司我有義務阻止你自殺,為了小新娘,也為了菊亞,我更有權利,朋友、秘書、經理、妹婿,這些都使我阻止你自殺的決心更加堅定。」
「不准你叫她小新娘!我也不準備自殺。」他氣得跳腳。
「你忘了協…小薔上回怎麼出車禍的嗎?」
他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只差沒坐在地上,沉默了一會兒他搔搔頭沮喪的開口:「我不能再待在屋子裡,我會傷害她,我會後悔一輩子!」
倫宇接過他手中的鑰匙:「我開車送你去總公司,再回來接菊亞。」
「隨你。」
蕭薔翻轉著只想甩掉不舒服的感覺,真的沒想到,又吵架了,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發生,阮玲的照片重重的打擊了她,杉嵐的話像把利刃刺進她的心裡,她發現自己無法承受這麼重的傷害。
「小薔?」
「菊亞,進來吧,門沒鎖。」她打定了主意。
「妳和杉嵐……」
「借我伍千塊,我都要一百的。」
「妳……」
「借我伍千塊。」
「好吧!」她知道從小薔這裡什麼也打聽不到了。
她拿到錢不顧菊亞的反對,把錢往夾克裡面的口袋一塞,趁菊亞不注意便溜了出來,搭了出租車就往東區走。
她一家一家的「走」著百貨公司,不曾看商品,也不曾停下腳步,她只是一直走,走累了買張黃牛票往戲院鑽,看完一部又一部,事實上片名是什麼她都不知道,她以為在人群裡面至少會比較舒服,可是她卻錯了,感覺到的,只是孤獨,只是冷漠,她尋找不到溫暖。
傷心又失望之餘,離開台北似乎是頗為合理的事,但是到那裡呢?她打消了念頭,開始閒逛起來,很多人都對她投以奇異的眼神,她知道是因為頭上紗布的關係,因此她避開人群,專走沒人走的大道,她不敢走小巷,杉嵐告訴過她,一個單身女孩最好不要走小巷道,強暴和槍劫是最容易發生在人煙稀少處。她不希望發生任何事。
偏偏事情發生了,她摔了一跤,才要站起來卻又跌倒,這回她以較慢的速度站起來,離開那些放著磚頭、沙石的工地,手掌有些擦傷,衣服和褲子都髒了,她瞥見玻璃的倒影,才看見紗布也沾到沙土了,她不在意的聳聳肩,街上由熱鬧漸漸轉為平靜,一天過得真快,她看到路旁有家麵店,決定進去休息一下。
「妳全身都髒了。」老闆親切的詢問。
「嗯,我在工地摔了一跤,我能進來吃麵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從不歧視任何人,不過再過半小時要打烊了,吃快些哦。」老闆和氣的笑著。
她看著牆上的鐘,十一點,有這麼晚嗎?她不知道這麼晚了,老闆似乎看出她在擔心什麼,當他知道是搭車的問題他馬上介紹一位司機,當她看到老王時真是驚喜萬分,謝過老闆後,她匆匆上車。
「姊姊好嗎?」
「不錯,有空回來看看她,她開始想念妳了,雖然她脾氣不好。」
「我知道。」
「但是別一個人來,和杉嵐一起來。」
她脫口而出:「他也不准我一個人去。」
老王哈哈大笑起來,蕭薔很少見他笑,從小到大第一次看見他笑得那麼開心。
「很好,他有先見之明,妳這麼晚出來他不擔心嗎?」
「我不知道。」愈接近家她愈緊張。
「哎,年輕人!」他歎口氣不再說話,直到車子停住,才又開口:「有人來接妳了,小姐,以後這麼晚別再一個人出來亂跑。」他慈愛的叮嚀。
看見杉嵐滿臉怒氣的站在玄關等她,她沒勇氣過去:「老王,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不行,我看他生氣了,我跟他談談。」
蕭薔急忙拉住他,忙不迭的阻止:「算了,你別過去,他生氣的時候說不定會揍你,但是他不會打我,你先回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