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想。「沒有。」
他沒提出其它質疑。現代都會人的典型,相鄰不相識。
天祐看看表。「我得走了。」小孩伸手就塞還給她。
心眉急了,跳腳。「嘿,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他笑開來。「哪有那麼嚴重?不過一個小孩跑出來玩,迷了路。」
「她會跑?我還會飛呢。」她抱著小孩攔在他面前。「不行,你不能走。」
他啼笑皆非。「小姐,我要上班哪。」
「他怎麼辦?」
「他又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啊。」
「送去警察局好了。」
小東西忽然哇地放聲大哭。
「她不肯去。」
天祐大笑,搖頭。「抱歉,不關我的事。我真的得走了。」
「不行,不行。」
心眉把小孩伸到他身前。
「喂,小姐……」
嬰兒伸手就揪住他的鬍子,對著他的臉哇哇哇。
他歎一口氣,只好又抱過來。
「好啦,放手,小傢伙,鬍子要給你拔光啦。」
「她比較喜歡你。」
她才說完,小東西身子一轉,又朝她撲來。
「我看他不是餓了,就是尿濕了。」天祐說。
「啊?那怎麼辦?」她手足無措。
「給他吃奶或換紙尿片呀。」
「你這麼有經驗,交給你好了。」
這次天祐閃開了。
「我真的要去上班了,小姐。我沒出現,會人仰馬翻的。」
「那我們怎麼辦?」
喊完,心眉自知問了個沒頭沒腦、沒情沒理的問題。什麼「我們怎麼辦」?好像她和小孩要遭他遺棄似的。
他對她漲紅的臉微笑。這位女士凶悍時,教人不敢領教,天真起來卻也蠻可愛的。
「你帶他去問問大堂的警衛,他也許見過他和他的父母。」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
「你和我一起去。」
「我……」天祐張開口,卻發現他沒法拒絕她。他又看一下表,還有一點時間。好在這時候路上不會塞車。這也是他喜歡這工作的原因之一。他上班時,其它人多已入夢。當他下班回家,別人才起床。
「好吧。」
「哎喲。」
嬰兒又撈了一把心眉的長髮。天祐再次去掰開小孩的手。
他忽然看到嬰兒一隻手腕上綁了布條。
「咦,這是什麼?」
他拆下它,是條白色手帕,裡面包著一張信箋。
「小姐,」天祐舉高它,對著燈光,念道:「我已觀察了你好久。你有正當職業,作息正常,無不良嗜好,生活單純,把我的兒子寄托給你,我很放心。」
「什麼?!」心眉大叫,把小孩給他。「你抱著,給我看。」
她搶來信箋,續念:「請勿將我的孩子送去孤兒院,他不是孤兒,只是我有苦衷,不得不暫時離開他。多則半年,少則數月,我一定回來接他。」
她倒抽一口氣。「半年?數月?她當我是開托兒所的嗎?」
「還說了什麼?」
「還需要說什麼?這太荒唐了嘛!」
「嘖,小孩多大,叫什麼名字,吃什麼牌子奶粉,你不可不知呀。奶粉不合,小孩會拉肚子的。他一次要吃多少奶,你也需要知道。」
心眉瞪住他。「我看這人找錯對象了,小孩應該交給你才對。」
「喂,她指明要你的。」
「沒稱名也沒道姓,這大廈裡可住了不只我一個小姐。」
「但是她選擇你出現的時候,讓小孩來找你。」
此言一出,兩人同時恍然。
嬰兒的母親分明就在附近,至少剛才在。
心眉四下環顧。
「不用找了。我敢說,你發現小孩時,那做母親的便放了心,走掉了。」
「無稽!把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放哪門子心?」
「她信上不是說了?她觀察你很久了,顯然對你的生活作息和為人做了一番調查,對你十分信任。」
「我不敢受此榮幸。」心眉惶恐得臉色發白。「我一個單身女郎,哪裡知道如何照顧小孩?」
原來她還未婚,天祐沒來由的心喜。
「當作婚前實習好了。」
她又瞪他。「男朋友也沒半個,為誰實習?」
沒有男朋友,天祐更歡喜。
「我壓根兒也沒打算要結婚,更沒必要拾個小孩來自找麻煩。」
哈,天祐這下樂到心坎裡。
「笑什麼笑?你也在現場,見者有份!」
他莞爾。「小姐,你真幽默。小孩又不是鈔票,何謂見者有份?何況信開首明明寫著『小姐』,我是貨真價實的『先生』。」
心眉情急之下,對著嬰兒說:「哎,你喜歡跟誰,你自己選吧。」
天祐差點捧腹大笑。「幹嘛呀,我倆鬧婚變,爭孩子監護權嗎?」嬰兒睜著骨碌碌的眼睛轉來轉去看他們,一面把拇指放到嘴裡吸吭。
「我不能收留他。我白天要上班,而且常常加班,沒有時間照顧他。」
「你跟我說有何用?」
「那我就送他去警察局。」
「他媽媽來找你要人時,你怎麼辦?」
「好笑,我有義務替她看管小孩嗎?」
天祐聳聳肩。「好,隨你。送警察局或孤兒院,或幼兒中心,都隨你。」
心眉反而猶豫了。
「要是他被別人領養了去,他母親回來,尋不到他的下落,多著急,多傷心啊。」
他歎口氣。「小姐,你慢慢考慮吧,恕不奉陪。」
他把小孩舉向她。
心眉不得不接過來,只覺嬰兒抱在手上,轉眼間,添了不知多少重量。
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竟把偌大一個責任交給了她。
她的善良令天祐一陣感動,他衝動的做了件他知道等一下他一定會後悔的事。
「這樣吧。我也住在這樓上,我給你我的電話號碼,你若需要幫忙,只要我在家,便盡力幫你。」
「哦,謝謝你。」心眉感激不已。「你貴姓?」
「文天祐。別叫什麼文先生,文天祐或天祐都行。」他自牛仔褲口袋掏出一本記事簿,寫了電話號碼,撕下來給她。
「文先……文天祐,我姓管,管心眉。」
「管心湄的心湄?」
「差一個字,我的眉是眉毛的眉。」
「心眉,我是真的非走不可了。」
「哦,好。等一下,你……能不能……方不方便也給我你上班的聯絡電話?」
不大方便。
就某方面來說,天祐也算公眾人物,真人不露相的那種。人們熟悉他的聲音,可不曾見過他本人。
不過看她一副無助的模樣,他忍不下心說不。
「非必要,我不會麻煩你。」心眉補充。
等等,天祐突然想到,藉他的工作之便,說不定他可以幫個大忙的。幫心眉,也幫這個小孩。
他又寫下另一個電話號碼給她,然後急匆匆跳上車,疾駛而去。
心眉怔怔抱著小孩站在停車場,而他又哭了起來。
這下可好。
她坐電梯上樓,回到屋裡,一面心想,忘了問文天祐,嬰兒都吃哪些奶粉。
啊,她有兩個當了母親的姊姊呀!
手忙腳亂了一陣,她終於決定先把哭個不停的嬰兒放下,再打電話。
大姊、二姊,兩邊回答她的都是錄音機。
這東西除了過濾電話,上床前聲量一關,打電話的人喊破了喉嚨,那邊安安穩穩睡大覺,半點聲音也聽不見。
現在科技方便是方便,遇有緊急事故,科技便成了阻礙。
屋裡只有成人喝的脫脂高鈣奶粉,不知能不能先給他充飢?
他那媽媽不單荒唐,還粗心得很。起碼該附上一罐奶粉嘛。
不過,孩子都管不了,大概窮得也買不起奶粉。
奶粉不合,文天祐說,小孩吃了會拉肚子。
心眉不敢「輕舉妄喂」,沒法子,只有抱起小傢伙,來來回回在屋裡走來晃去,口裡唸唸有詞,哄著些她聽姊姊們哄嬰兒時說過的話。
其實她頭昏腦脹,根本不知道自己念了些什麼。
「哦,哦,不哭哦,再哭天上星星都要掉下來啦。別哭啦,製造噪音,警察要來抓你的。」 「你們女人真奇怪,小孩不聽話,就拿警察出來鎮壓。警察的名聲都這麼給毀了。」
心眉高興地看著走進客廳的人,也沒想到他怎麼進來的,又如何知道她住在這。
「文天祐!哦,謝天謝地。」
天祐倒是有點納悶。他只給了她電話號碼,她怎麼就把小孩抱到他的臨時住處來了?
眼前有當務之急,他無暇細想。
「我到超級市場買了罐奶粉和一個奶瓶回來,我想你既是單身,家裡大概沒有這些東西。」
「你想得太對了,快,快,他哭得喉嚨都要啞了。」
「他還要忍耐一下,新奶瓶煮過才能使用。對了,我也買了一包紙尿片,你檢查了他的紙尿褲沒?」
「我不……」她不會。「沒有。」
「你給他換紙尿片,我去煮奶瓶沖奶。」
說得容易。
心眉如臨大敵,東張西望了半天,把小傢伙放在茶几上,或沙發上,怕他一個翻滾掉下地。
她只有抱他入她香閨,放在她的床。
「小伙子,你可是第一個上本姑娘閨床的男孩。」她對他說。
他雙手雙足揮舞踢踹不停,心眉忙得滿頭大汗,仍未能解開紙尿片。
「怎樣?」天祐在門口問。
她轉給他一張苦臉。「我看他不是肚子餓,力道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