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廷來過這層外科頭等病房。
上次來,沒有這個「清潔消毒中,暫停使用,請勿通行」的牌子。
欲蓋彌彰。哈!
她左顧右看,四下無人。
嘿,記者還有另一個註解:賊溜溜。
「喂,小姐,那邊不能……」
「廖醫生。」
阿本咧開嘴。「金醫生的女朋友,嘻嘻,你好。」
「這裡真的在清潔消毒啊?」
「沒有啦。你是金醫生的女朋友,告訴你沒關係。」雖然整層樓只有他們兩個人,阿本仍十分神秘的很小聲地對她說:「金醫生的爺爺住在這邊,怕被記者發現,所以放這個牌子,叫我在這邊看著啦。」
少安的爺爺?
嘩,一個清潔工組長的爺爺生病住進來,便受此禮遇?「長青」對員工可真好。
既然她來到此,何不去探望、看看少安的爺爺?
「廖醫生,少安的爺爺住在哪一間?」
※※※
這女記者跑得真快。
他生平只見過一個跑起來似旋風的女人。
金少安,你就停個片刻別想她行不行?保護爺爺要緊。他斥罵自己。
※※※
孟廷舉手欲敲門,想想,敲了說不定反而不得其門而人。
她輕輕悄悄轉開門把。
接著,盂廷目瞪口呆。
一位老先生在裡面,半蹲在地上玩彈珠。
忽然感覺到門被打開,老先生一把抓起彈珠放進上衣口袋,跳了起來。
發現是個漂亮的女人,他張大眼睛。
「你是誰?」
「我?我叫孟廷。」
「孟廷。孟廷。孟廷。」金永銓喃喃念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他全身上下打量孟廷。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我……你是少安的爺爺嗎?」
他咧咧嘴,狀似老頑童。
「少安會喜歡聽到這個。他煩死了聽人說『你是金永銓的孫子』。」
「我不知道少安有爺爺呢。他從來沒提過。不過我們每次見面都好匆忙。你看起來很好嘛,不像有病……」
孟廷頓住。怔住,呆住。
「金……金永銓的……的孫子。」她結結巴巴指著老人。「你是……少安是……」
「少安是我孫子,他倒向我提過你。你會不會玩彈珠?」
「玩……彈珠?會。可是……你……他……」
「嘴巴別張那麼大,你陪我玩彈珠,我給你說故事。咳,待在這兒無聊得快得老人癡呆症了。希望我兒子中計,趕快回來。」
「中計?你兒子?」
「就是少安的爸爸。你要聽故事,得先陪我玩一把彈珠。不許詐輸來討好我啊,玩詭詐我可是一流高手。」
※※※
少安到了爺爺病房門口,想敲門,又怕吵醒爺爺。
他也輕輕旋開門。
熟睡中的爺爺面色紅潤,呼吸平穩。
他呼出一口氣。一方面,爺爺顯然沒有大礙;二方面,阿本告訴他,他女朋友來看他爺爺,嚇得他三魂少了七魄。
爺爺沒醒,想來孟廷沒和老人家說到話,打到照面,沒驚動爺爺,便回去了。
爺爺既然沒事,少安再次叮囑阿本莫放陌生人進來,又回去找芳華,借他剛才忘了拿的銅板,好打電話給孟廷。
孟廷也來打電話,要告訴社長,她沒找到金永銓,已證實金永銓不在醫院,說他病危的消息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嘛。老先生好好兒的。
她準備打完電話再去找他算帳的人,正拿了銅板朝公用電話走來。
而她轉身往反方向而去。
猶不甘心的尾隨少安、要聽他說情話的芳華,先看見孟廷。
她指著孟廷,大叫:「就是她,少安,她就是那個記者!」
聽到有人叫少安的名字,孟廷轉頭。
「孟廷!」
「少安!」
兩人同時跑向對方。
同時站住,瞪著對方。
驚愕的眼睛對著憤怒的眼睛。
「你是記者?」
「我該稱呼你什麼?金醫生?清潔工頭?」
「我沒說過我是工頭。」
「喝,那是我抬舉你了,金大醫生!」
「原來你竟是記者!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你假冒大企業家來接近我!」
「抱歉哦,我慧眼不識金主,今天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紆尊降貴所為何來?有何居心?」
「當然是打算騙財騙色,你以為呢?」
「哈,恭喜你人財兩失。你這個大騙子!」
「你才是披著羊皮的狼。你自始至終都在利用我、玩弄我。」
「是又怎樣?順便告訴你,你並不好玩。」
「你乏味透頂!」
「你……你……」孟廷現在氣的是自己如此傷心。「要不是答應了你爺爺,我就把你的惡行公諸於世。」
「不必偽善,我不領你的情。爺爺?」少安驚喘一口氣,「你見過我爺爺了?」
「不但見遇,我還聽了個精采的故事,足可以讓我揚名立萬。」
「你敢!你敢寫關於金家半個字!」
「我何止要寫半個字,你等著瞧吧!」
少安一把攫住她。
「你哪兒也不許去。」
芳華大樂。「我去報警。」
「不要報警!」他們倆齊聲大喊。
然後又互瞪。
「你敢扣留我,我告你妨害自由。」
「你敢亂寫,我告你譭謗。」
「你先欺騙我。」
「你好誠實哦。」
「我不是有意的。」
「我也沒有預謀。」
「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對我說實話。」
「你就沒有嗎?你根本沒打算對我坦白。」
「至少我試過!你呢?開破爛車裝窮來博取我的同情!」
「你試得好真誠啊!開豪華轎車向我炫耀!這叫坦白嗎?」
「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的室友幫我的忙,我事先根本不知情。你卻聯合了醫院每一個人來愚弄我。」
芳華連忙搖手。「我什麼也不知道。」
「發生什麼事了?」
任君跑了來。
在他後面,有凌志威和沈雁。
「孟子,你一夜沒回去,也不打個電話,把我急死了。」沈雁喊。
她忽然看到少安緊緊抓住孟廷的胳臂。
「喂,你幹什麼?挾持人質啊?」
少安放開了孟廷。
孟廷忍不住,靠在沈雁肩上啜泣。
「怎麼還有一個?」任君歎息。「少安,我早說遇,玩火早晚自焚。」
孟廷逕自傷心,無暇理會。
沈雁聽出話中話,瞄向芳華。「你也有份?」
「我是旁觀者。」芳華引退前,到孟廷身旁,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你和金大少之間是怎樣的一筆糊塗帳,不過看起來他對你是真心的。」
經過少安,芳華冷冷道:「我還是祝你下地獄。」
少安苦笑,自語:「我已經在地獄裡了。」
凌志威輕輕點一下孟廷的肩。「老編叫我帶話給你,金超群回來了,正由機場趕來醫院途中。」
少安盯住他。「你也是記者?」
「我和孟廷是同事。」
「你呢?」他問沈雁。
「不干她的事。」孟廷擦乾眼淚,擋在好友身前,「所有計謀都是我一個人策畫的。」
「目的只為挖掘新聞?」少安語氣苦澀。
「不錯。你還有什麼疑問?」
「孟子……」
「孟廷!」
凌志威和沈雁齊聲喊。
「你們這次不要管。」孟廷靜靜打斷他們。「金少安,我要的新聞已經得手了,你爺爺什麼都告訴我了。你呢,對我已沒有利用價值。」
「孟子!」
「孟廷!」
少安心已碎。他瞇著眼睛。
「我不相信,我爺爺對你說了什麼?」
「哦,他非常合作,有問必答。我使盡渾身解敷,沒從你這得到的消息,對他略施美人計,手到擒來,毫不費力。」
凌志威說:「可是你告訴老編……」
沈雁說:「閉嘴,阿威。」
任君說:「少安,你這次栽慘了。」
少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好,孟廷。我認栽。栽在一個女人手裡,我算得其所哉。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爺爺說了什麼?」
「都是金家的事,和你無關。」
「我是金家的後代。我是……」少安噤聲半晌。「我爺爺說的?和我無關?」
「他說的是『金家已無後』。醫院是他一手創立,後繼無人,他心灰意冷,準備將它轉賣。」
任君吃一驚。「不是說院長回來了?」
但金超群對醫院的一切早不聞問,眾人皆知。
「我有金老先生的特准,發佈這個消息。『長青』醫院公開拍賣。」
少安面色鐵青。「有我在,誰也買不走『長青』!」他邊走邊回頭對孟廷厲聲說:「我不管誰給你特准,你若發佈這個消息,我和你法院見。」
任君緊緊跟他同行。
「少安,稍安勿躁。院長很快就到了,他不會答應賣『長青』才對。」
「你不明白,任君。我父親在大事決策上,向來唯爺爺的命令是從。何況他放棄醫院好久了,賣掉『長青』,他等於卸掉一個名義上的責任。他百分之百會同意的。」
「啊?那是不是表示我應該另謀他就了?」
「任君,怎麼你也忘了我的存在了?把我當好自在衛生棉啊?」
「你是一直自由自在,不想被『金氏』招牌套住嘛。」
「招牌能套人嗎?那是用扛的。我金少安扛給他們看。」
任君一旁偷笑。
「那兩個記者怎麼辦?要不要我把他們趕出去,再召安全人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