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老人家雖然彼此作伴,可心靈的孤單卻是無法填補。十多年前,孫介元這個外來客帶了一個小女娃兒住了進來,讓這個已經被遺忘的村落多了個孩童的笑聲、哭鬧聲。
如今,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也跟著那名俊俏的外來客離開,看看這段日子少了孫女陪伴的孫介元,他們有感覺,他可能也快離開這兒了……
一想到這兒,幾個垂垂老矣、行動不便的老爺爺、老婆婆眼眶都不由得泛紅起來。再過不了多久,他們將一個一個的老死,這最後一個,何其孤單。
「我、我想我還是先死好了……」其中一個老爺爺語帶哽咽,他不想當最後一個……
「不,我吧,生老病死,我們經歷得還不夠嗎?」
「我也想死,我不想最後一個死啊——」
「你們在胡說些什麼啊?」
孫介元一手端著滿滿剛出爐的長饅頭走到他們面前,眾人的目光卻不是停在那些讓人垂涎三尺的饅頭上,而是定視他背在背上那一包還不算小的包袱。
幾個人相視一眼,老淚縱橫。
他不解的看著眾人,「你們怎麼哭了?」
「你——你要離開了,去找頤兒是不是?」
「真好,你還有力氣去找娃兒。」
「我們連弄吃的都快沒力氣了,怎麼去找娃兒……」
幾名老人家一說,又哭了。
孫介元明白了,他將饅頭分送給幾個老人家,「我不是要離開,而是去看看頤兒過得好不好?來回最多也不過三、五天。」
幾個老人家怔怔的看著他,「意思是—一」
「我會回來的,你們——定要保重。」
看他—臉保證的樣子,幾個老人家還是不怎麼放心,既然他只要出去個三、五天,那個隨身包袱不會太大子?
*
天朗氣清,閻家有喜,孫碧珊天天是眉開眼笑的,她忙得不得了,光是張羅要上春曉山莊提親的聘禮,就費上好多天的工夫。
雖然知道該;陝快的去,但多年夢想即將成真,閻家將不再只是賣陶器致富的土財主,而是能跟皇親國戚沾上邊,所以即使這聘禮已經堆了快一屋子了,她還是覺得不夠,怕被嫌寒酸,仍不停的花大錢買些什麼名貴的珠寶玉飾、名參補品、綢緞布料……
而這些看在閻飛然的眼裡,真的很受不了,不過,娘親有得忙也好,至少沒機會又對他叨叨唸唸的。
幾個好朋友看了,說得可直接了,「你娘何不於脆將整座閻府送給柳家就好了?」
「是啊,宜興街上的東西幾乎都被她買光了,她還買得不手軟?」
閻飛然聳聳肩,「管他的,她開心就好。」
「那你呢?你要娶妻了,怎麼看不出有多開心?」
這話還真是一針見血,他瞪了嘴刁的林嵐浩一眼。
「說真的,這幾天來你這兒,怎麼都沒有看到那個美麗的村姑?」馬漢文還是忍不住提出來問,他來這兒除了喝酒聊色,也想看看那個美人呢。
提到這,閻飛然有點煩,「她被我娘調到廚房去了,還不准她在府裡走動,你們自然看不到她了。」
林嵐浩再問:「那你呢?你都在床上看她?」
他撇撇嘴角,「沒有,我都找林府的二千金、蘇府的大小姐……總之,不找她了。」
「你不要她了?」馬漢文的眼睛馬上一亮,「我接收。」
「不行。」
「嘿,咱們好朋友、好兄弟一場,你不要,給我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一個天仙美女被關在廚房裡,我可真捨不得。」
「捨不得這三個字,我也有同感。」鄭秋遠跟林嵐浩異口同聲的附和。連懼內的蘇之農也忍不住點頭。
「看吧看吧,你就讓給我,我帶她回家好好的『疼惜』,求求你啦。」馬漢文得到支持,連忙雙手合十的拜託。
幾個朋友也開始起哄要閻飛然「讓賢」,反正他已找到別的女人,何必佔著孫瓊頤這天仙美人兒不放。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們再談這事兒,我就翻臉。」閻飛然臉色變了。他其實也很矛盾,雖然真的不再要她,可就算他跟其他的女人翻雲覆雨,心裡想的還是她,有時甚至會將身下嬌喘淫蕩的女人看成是她。
也因為如此,他更害怕去碰她。
他知道自己正在淪陷,而這絕不是一個好現象。
這用情是笑話、專情更是大笑話,他這個風流胚子若真的淪陷情海,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了!
但說是這麼說,那股渴望她的慾火卻從未消失過,反而層層疊疊的越來越旺、越來越烈。
幾個朋友倒也識相,見他不悅,自然跳開這個話題。
半晌過後——「好了、好了,這樣應該夠了吧?」
孫碧珊帶著疲憊又有著一抹欣慰的聲音響起,正對著謝總管說。聞聲,在亭台裡喝酒聊天的林嵐浩等人都忍不住的捂嘴偷笑。因為這句話閻夫人已經說丁好幾天了,但總認為不夠,頻頻又到外面買東買西的。
閻飛然不悅的瞪了幾個好朋友一眼,再看向正往曲廊走去的母親。
「娘,你快去提親吧!不然,萬一柳姑娘等得不耐煩不想嫁了,你就後悔莫及。」
「呃……這也是。」
她想了想,又急急的轉身往外,吩咐幾聲。
一會兒,一大堆的僕從、丫鬟全被謝總管叫到大廳,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大大小小的東西,接著在孫碧珊的帶領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春曉山莊去。
「再來我們就等著喝你的喜酒了,飛然。」
「乾杯!」亭子裡的幾名好友舉杯,可閻飛然卻遲遲沒有拿起杯子。
「怎麼,不想娶?這會兒還來得及去阻攔。」
「是啊,如果你真的只想要那個村姑——」
他臉色丕變,倏地起身,火冒三丈的大喊,「誰說我只要村姑?我現在就到蘇府去找蘇大小姐過來辦事,我也會讓柳心韻知道,不管有沒有成親,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因為我閻飛然絕不是一個女人就能滿足的男人。」
氣呼呼的說完這一席話後,他憤然的轉身離開。
幾個朋友你看我、我看你,全受不了的笑了起來。
「看來這傢伙深陷泥沼了。」林嵐浩歎聲連連。
「就是,不過,好面子的個性不改,吃虧的一定是他。」鄭秋遠也搖頭。
「沒錯。咦,漢文人呢?」林嵐浩這才注意到有人不見了。
蘇之農指指廚房的方向,一臉惋惜,「如果我還沒有娶妻,我一定會跟漢文爭的。」那是不要命了。林嵐浩跟鄭秋遠兩人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自古英雄愛美人,他們這幾個閒閒沒事做的狗熊更愛美人,尤其是那個純淨又無塵的傾國大美人,只是為了可愛的生命著想,他們寧願退而求其次,找個姿色稍微差那麼一點點的來愛就成了。
*
「還要揉嗎?頤兒?我的手揉得又疼又腫了。」
「我也是,咱們一定要做那個什麼鬼長饅頭嗎?」
廚房裡,春桃、夏荷、秋楓、冬梅手發軟的揉著那一團團硬邦邦的麵團,每個人身上都沾了一堆胡亂飛的麵粉。
而仍努力揉著麵團的孫瓊頤雖然沒有她們那樣狼狽,但臉上也沾了些白粉,額頭上還冒出一粒粒斗大的汗珠。
「沒關係,你們先休息,我來就好了。」
「你來就好?!你的手不也又腫又痛的了?」四個丫鬟真的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閻夫人要她一步也不准踏出廚房,吃睡都得在廚房邊一個小小的房間裡,她卻甘之如飴,一聲抱怨也沒有。
在這兒窩了幾天,府裡上下為上柳家提親的聘禮忙得人仰馬翻,她們為她又氣又難過,她居然一副沒事的樣子。她頂多請她們幫她買些書,有不懂的,再請她們代她去問問嚴夫子。
今天更怪了,她居然要做一種很特別的長饅頭。
她們幾人都沒啥手勁,她是比她們好一點,但要做那種紮實好吃的饅頭恐怕也不簡單。
孫瓊頤知道她們關心她,可是她不想再想了,越想,心只會更難過。
閻飛然話都說清楚了,女人的價償只有一個,就是供男人在床上享用,他也不要女人愛上他。
如此一清二楚,她孫瓊頤就算再無知、再不知羞恥,也不會再跟他在一起。
但不跟他在一起,她的心裡就苦,一苦就更想爺爺,想回龍頭渚。
只是帶著這樣的心情回去,爺爺一定會察覺她的不對勁,她不想讓他擔心。
所以她想做爺爺最愛做的長饅頭,也許吃到這個味,就能安撫她這一顆想奔回龍頭渚的心……
「嘩,這是在幹什麼?」
一個帶著笑意的男聲突地在廚房裡響起。
「馬公子!」春桃等人愣了——下,錯愕的看著馬漢文。
這君子不是遠庖廚?再來,他也是地方大富、身份尊貴,怎麼會來這兒?
不過,一看到他的眼睛定在孫瓊頤身上,她們當下就明白了。
「馬公子,頤兒正為揉不好麵團而有點兒發愁,你要不要幫個忙?」春桃馬上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