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拚命戳任如是的背,要她轉過身來看看。
『小欣,別再戳了,別打擾我看好戲嘛,你瞧海棠被人扛出來了,她說她不要再待在那個房間裡耶,嘻嘻嘻!』
『小……嗚嗚……小姐,你先回頭……看看嘛……』她忍不住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任如是抿抿唇,氣呼呼的回過頭,『小欣,你讓我很生氣──』她倏地住了口,瞠目結舌的瞪著站在她們主僕前面,一身黑衣,頭低低看不到五官,頭髮遮臉的男子。
天啊,媽呀,哪來的男鬼?!她喘著氣兒,要尖叫聲音卻出不來,然後,那個男鬼開始動了!不是,他開始飛了,在她們周圍時前時後、時左時右。
『嗚嗚嗚……』小欣受不了了,她雙眼往上一翻反白,昏厥在地上。
任如是也想昏倒,但就是沒法子暈,她覺得胃一陣痙攣,五臟六腑絞成一團,嚇得淚如雨下,只能全身軟趴趴地跪坐在地上。
『對、對不……起……』她忙將頭髮撥到兩邊,露出那張面無血色的臉蛋,『鬼、鬼……大哥……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真、真的鬼啊,我只是……嚇人……但我不敢了、不敢了!請你也別嚇我了……求求你啦!』
『女人果然就是女人。』一個帶著濃濃的笑聲響起。
她一愣,眨眨淚眼,覺得這個聲音好熟?
『女人無才便是德,而你這扮鬼嚇人算不算是一份才能呢?!』
是他!任如是瞪大了淚汪汪的眼睛,看著將前面的頭髮往後一甩,露出那張可惡俊臉的宋承剛!
『你──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她被嚇得現在說話還有點抖耶!
『我只是模仿你啊。』
『模仿!』她已被他嚇得淚流滿面了,他還譏笑她?!
她咬咬牙,站起來衝向前,用力的捶打他,『為什麼要嚇我,我這次又沒惹你,該死的,我被你嚇死了啦,真的嚇死了!』
『真的嗎?』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笑咪咪的看著她那氣壞的粉臉。
『這邊有聲音!』前方突地傳來董山的聲音。
宋承剛本想多逗弄任如是的,但看來只得先退離了,他放開她,賊笑道:『你還不逃?』
她皺眉。
『這邊,我看到這邊好像有一個女鬼!』他突然高聲大喊。
任如是難以置信的瞪著笑嘻嘻的他,再看看昏厥在地上的小欣,咬咬牙,只得轉身先逃,不然,被娘或大家逮到,她肯定是百口莫辯了!
在她離開後不久,方素心、董山跟幾名僕侍全跑了過來,正巧看到宋承剛將小欣扶了起來。
『她被鬼嚇昏了。』
『真有鬼呢!』大家議論紛紛。
『胡說,不會有鬼,這事你們不准到處說!』方素心立即出聲,看著小欣轉由兩個丫鬟扶回房間後,她遣走眾人,單獨與宋承剛交談。
『你,真的看到鬼了?』
他點點頭,但心中加注,那可是個可愛又好玩的女鬼。
方素心神情沉重,學院鬧鬼這事可不好玩。
這一晚,她輾轉難眠,就怕有學生退學……
*
方素心的擔心成真,學院鬧鬼的事漸漸傳了開來,一連幾天,已有不少人收拾好包袱的辦了退學,離開了無敵女子學院。
而賴曉珊在連作幾天惡夢後,精神恍惚、神情憔悴,她叫丫鬟去將所有的家當都整理整理,也去跟方素心辦了退學,在離開學院後,她先到隔壁的白鹿書院找胡一霸。
『你知道的,我當妓女,也算吸人血的行業,客人有錢,我就當他是人,客人一旦沒銀兩,我就當他是狗,這幾年下來,可也害了不少人銀兩散盡,而有人不甘人財兩失,跳湖自盡、上吊自殺,這會兒女子學院出現了鬼魂,誰曉得是不是那些冤死鬼來找我討命的?!』
『你想太多了,何況,方山長已經嚴詞否定了鬧鬼的傳聞。』
『她當然否定,但這幾天學生已走了大半,你看這事是不是真的?』
賴曉珊將一筆他找她來『出任務』的重金退還後,下山了。
其實胡一霸也很怕鬼的,畢竟以前他也找了些手下痛毆一些礙眼的人,這有沒有人死,他是搞不清楚,反正他爹娘撒銀兩幫他賠錢了事……
雖然白鹿書院這幾天也有學生退學,原因也是因為這一牆之隔的女子學院鬧鬼,但在想到他看中意的老婆還在隔壁,胡一霸還是留下來了,但叫了人到廟裡求來一堆平安符掛在身上,壯壯膽。
而任如是扮鬼,扮到兩院都走了大半的學生,向任思賢坦誠一切的她,卻被罵了滿頭包。
『為什麼不用爹的法子?你自作聰明的方法就是將我的學生也嚇走了!』
『爹,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這下我真的被你害死了!』任思賢在房間踱起方步,想了想,搖搖頭,立即往外走。
『爹,你要幹麼?』任如是追上前來。
『要你娘將學院關了啊,不然,連我這兒也被她拖垮了!』
她苦著一張小臉,跟著他到女子學院去,
唉,如果說她這次扮鬼還有什麼建樹,那就是妖嬈討人厭的海棠被嚇走了。
不過,娘這幾日落落寡歡,她覺得好內疚;爹今天朝她發火,她更覺得無辜,也對爹感到有些生氣。
但最讓她生氣的就是宋承剛了,這幾天學院裡烏煙瘴氣,他倒是請了假,害她沒時問找他算帳!
思緒問,任思賢來到方素心的書房,兩人一見,火藥味頓起。
『你來這兒幹什麼?誰准你進來的?!』方素心火冒三丈。
『你以為我想來這兒?你這兒鬧鬼呢!』任思賢七竅生煙。
『胡說!』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的學生走了多少?我的學生又因為你走了多少?我拜託你有良心點,將學院關了。』
『你別想,我不會這麼做的!』
兩人開始唇槍舌劍,越吵越凶,後來任思賢拂袖而去,撂下一句話,『那大家就都等著關門吧!』
任如是看著低頭啜泣的娘,心中的愧疚更濃了,同時,也感到了自己的自私,娘那麼努力,她這個女兒卻拚命扯她的後腿。
慈烏反哺、羔羊跪乳,而她對這生她、養她、育她的娘親卻──
好!她要唸書、彈那些鬼琴,什麼都學,她要變才女!
『娘,我會好好唸書學藝,你不要傷心了。』她堅定的看著娘親。
方素心眨眨淚眼,一臉欣慰的看著女兒,『真的?』
『嗯。』
『太好了!』她高興得又哭了。
任如是皺眉,『娘,我成為才女真的這麼重要嗎?』
她拭去淚水,握著女兒的手,『我要做給你爹看,證明我辦得到,不論是這間學院,還是我的女兒,這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了。』
娘真的很好強,但不知道她這逞強唸書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不過才一會兒,在方素心化悲忿為力量,努力的教她唸書後,任如是就有那麼一點點的給他信心動搖了!
*
再來的日子,對任如是來說,簡直不是人過的。
琴、棋、書、畫、騎馬、射箭等林林總總的一大堆才藝、學識,從早到晚,她每天累得跟條狗沒兩樣。
晚上總得要小欣幫她全身按摩消除些疲勞,她才有力氣繼續挑燈夜戰。
她知道宋承剛對她突然茅塞頓開,立志成為一名才女的想法感到驚訝,也在上課中刻意找她麻煩。
但她現在算是『半個』才女了,已有法子回敬他,不會老栽在他的手上!
至於其他時間,她就將他視為隱形人。
但有人就偏不甘被忽視,老是跟前跟後,就像現在──
任如是拿著弓準備射箭,宋承剛還不怕死的站在她旁邊。
咻!地一聲,箭正中紅心。
他莞爾一笑,『看來你這個小粗魯玩箭比念那些書還來得適合。』
她不說話,一想到他扮鬼嚇她,她連忙克制住那股將箭對準他的渴望,以免發生命案!
『不說話?』他搖搖頭,『看女鬼唸書又射箭的,還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見她仍不理他,宋承剛可覺得無聊了,她是他唯一願意留下來教書的原因,若是她吃了秤坨鐵了心的不跟他交談,那他可能就不想教了。
『你近半個月來如此努力,不會是因為扮鬼的那天晚上,我說「女人無才便是德,而你這扮鬼嚇人算不算是一份才能?」後,你被我激到,所以才發奮圖強?』
『先生,請你臉皮不要那麼厚!』任如是實在受不了他在她耳畔嗡嗡作響的奚落聲,她咬咬牙,怒視著他,『基本上,你除了在講堂上說的話以外,其他的對我而言都是「廢話」,所以我早就忘了。』
冷冷的說完話,她走到前面去將箭靶上的箭一根根拔了下來,但一回過身,竟看到宋承剛拿著弓,且箭在弦上,瞄準她。
她倒抽了口涼氣,連忙閃到右邊,但他手上的箭也跟著她移動,她往右,他也往右。
好!她乾脆也拿起弓,將箭放在弦上,直勾勾的對準他那張該死含笑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