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他急忙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沒治好啦!」蔡任熙搖搖頭,「不過重點是,到後來,連你家的『鎮家之寶』,也就是你奶奶葉鳳也前往醫治她,她選擇了一種不得已也較冒險的藥方來醫治。」
「結果病還真的是好了,但也留下後遺症,她整個人臃腫變形,從一個大美人變成一個醜八怪。」朱家正又道。
「所以我覺得她該由『侯』改姓為『猩猩』,因為她看來『很壯觀』。」
「但不管是猴子還是猩猩,你都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她的外貌是被你家那個權威性十足的老奶奶醫出來的,所以這件婚事是絕對改不了了!」
兩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語。
楚君浩覺得胃一陣痙攣,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徹骨冰水般。
老天爺,讓他死了唄!
他們楚家世代為醫,且醫術高明,名聞遐邇,而今,家中長輩可以將她治癒卻無法將她恢復原貌,那放眼天下,還有誰能還她一張漂亮的臉?
這等於是宣佈他的死刑了!
「有妻如此,的確可憐。」朱家正長歎一聲,拍拍他的肩膀,「我要是你,我就去當和尚,免得日後被侯怡怡又踹又打,睡覺被嚇醒!」
「那不也是煎熬?要是我,一刀切腹,早日投胎指望下輩子。」蔡任熙忍著笑說。
面對損友說得果斷堅決卻笑容滿面的打趣臉孔,楚君浩只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噩夢……他雙手抱著頭,希望可以快快的從夢中醒來。
但,難了!
侯怡怡眉飛色舞的回到「幸福酒坊」,但一看到應該守著店面的爹又不見蹤影,她的笑容立即褪去。
這間不大不孝稍嫌破舊的酒坊是由娘一手建立的,靠著這家酒坊,他們一家四口得以溫飽,也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只是有一個無能又游手好閒的爹,娘總是把家計一肩扛,卻也因此疲勞過度,年僅三十即病逝。
當年的她只有十二歲,但她向娘承諾,她會好好照顧爹跟弟弟,而今時光飛逝,娘過世已有五年了。
思緒遠揚的她邊拿出賬簿整理,邊用繫在腰間的鑰匙打開抽屜,看到裡面的銀票都還放得好好的,她這才放了心。
這幾年掙來的銀兩都讓她給拿到錢莊去換成銀票存放著。
她一一拿出來算了算,隨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這幾年的辛苦是有代價的,這近五百兩的銀票,省吃儉用些,應該可以讓弟弟好好的生活就學,而她也能安心的銀楚君浩成親……一想到他,她的臉上即泛起一抹明亮的光彩。
他回來了,這一下兩人很快就會成親了吧?
而她——
她輕咬下唇,離開了櫃檯,走到門外一旁的水井旁,略微探頭,看著水面照映出自己那張醜得嚇人的臉孔。
她露齒一笑,她應該可以擺脫這張臉了……「姐,姐!」
一個稚氣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連忙站直身子,回頭看著七歲的弟弟。
「宇軒,什麼事?」
「姐,我剛從學堂回來,聽外面的人說,楚大哥回來了耶。」
一身樸拙藍衣的侯宇軒是個漂亮的男孩,濃眉大眼、皮膚白嫩,雖然年僅七歲,但身高已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高,既早熟又聰明。
她點點頭,神情難掩喜悅。
他眼睛一亮,「姐也知道,那你見過他了嗎?」
「嗯。」
「見過了!」他眉頭馬上一皺,「這……就你現在這張臉嗎!」
她點點頭,「不過,我認得出他,他應該沒認出我來。」
他鬆了口氣,拍撫著胸口道:「還好沒認出來,免得嚇死他。」
她噗味一笑,「說的也是。」
「那姐姐很快就要嫁人了,是不是?」
當年她娘跟嘉本堂的少奶奶白素萍情同姐妹,兩人替腹中娃兒指婚時,即說好,要讓他們在十七歲完婚。
而今,她跟楚君浩都已十七,他亦完成學業回來邯山了,兩人的婚事是應該辦辦了……想到這兒,她羞澀的點點頭。
「唉,姐嫁人後,我就沒人可談話了。」小人兒喪氣的肩一垮。
「你還有爹、還有趙伯伯……咦,對了,怎麼不見趙伯伯?」她四處看了看。
他搖搖頭,「他不在。我剛剛在街上有碰到他,他拿了壺酒,一定又是偷拿去喝的。」
「別說『偷』字,」她半蹲下身子,視線與弟弟平行,「趙伯伯是可憐人,孤家寡人來到我們家就跟咱們有緣,而且,我們家什麼沒有,就是酒多……」他嗯起小嘴,不平的道:「他就是看上咱們家的酒才留下來的,而且一留就這麼多年!」
「可他並非閒著,有時要送貨,都是他幫忙送的,爹跑到外面去溜躂時,也是他幫忙顧店的。」
「是啊,人家要五壺白干,他就拿六壺送過去,顧店收下來的銀兩,他就小拿個幾串錢納入自己的懷中……」「宇軒!」她那張醜臉繃了起來。
他抿抿唇,點點頭,「知道啦,人不要太計較,姐,你說了幾千幾百遍了,我懂的。」
這個姐姐,雖然長相嚇人,他學堂裡的同學也常出言嘲諷,說有這樣的姐姐一定常被嚇到,但他對她可是又崇拜又敬畏,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姐姐了。
「好了,回房複習功課去。」她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是!」他俏皮的吐了個舌頭,這才一溜煙的拿著書本跑到後面相連的房間去。
男兒當自強。
楚君浩在兩名友人的陪同下,回到嘉本堂,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家人退掉這門婚事。
嘉本堂是一處美輪美奐的江南園林,有中庭、花園、池水、亭台、樓閣,還有九曲迴廊,其中「西湘房」種植了松、竹、梅,「萬雨樓」則種植了桃花,「月來亭樓」則有一排青翠竹林。
總之,嘉本堂無處不美,無處不是風光迷人。
而楚家以「醫」起家,一連三代都是懸壺濟世,一直到了第四代楚君浩,才有了變化。
由於從小看多了人生病痛,養尊處優的他對懸壺濟世這檔事反而興趣缺缺。
但在楚家就得習醫,所以在兩個好友要離家時,他也趁著機會溜了。
雖然家人難免失望,但既然他嗜好於文學,家人也就隨他去了。望他日後可以求取功名。
因為禁君浩從小就是個俊小子,家中上上下下對他寵溺有加,雖然他沒有驕恣狂效,也無一般納挎子弟的吊兒郎當,但眾人的寵愛與無憂無慮的優渥生活,的確讓他多了一股優越感。
不但穿要穿好、吃要吃好,連用,也要用好的,他的生活品質一向都很高。
在萬般皆好的情形下,要他討一個醜老婆怎麼行?!這說什麼—他都不會點頭的!
「老夫人、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嘉本堂的老總管一見這一出去就是七年的小少爺返家,忍不住的拉開嗓門大喊起來。
一會兒工夫,俊逸沉穩的楚世華和美麗賢淑的白素萍即快步的走出來,而年近六十,身子骨硬朗的葉鳳也在隨侍丫環的攙扶下,來到大廳。
一見到一身紫羅窄袍、俊俏挺拔的楚君浩時,三人眼睛一亮,隨即笑開了嘴,二趨前,對著他又看又摸的。
「好、好、好……太好了……」
「爹、娘、奶奶,你們別這樣摸,我長大了,而且,家正、任熙都看著呢!」不停的被摸臉、摸肩又摸胸的楚君浩實在忍不住的開口了。
此話一出,眾人也才覺得失態了。
看著另外兩個也是風流個儻的公子哥兒,葉鳳忍不住點頭稱讚,「你們兩個長得也俊,跟我家的君浩一比,可是一點都不遜色。」
「是不遜色,奶奶,不過,日後我們娶的老婆,與君浩的老婆一比,肯定遜色,因為侯怡怡是獨一無二的!」朱家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調侃。
在座的人,怎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楚世華夫婦臉色一黯,侯怡怡的長相變化,實在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而楚君浩則給了好友一記白眼。
至於葉鳳,眸中卻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笑意。
不過,在看著臭著一張俊臉的孫子時,她還是以一貫的嚴謹口吻道:「怡怡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她是一個蕙質蘭心、吃苦耐勞、善良、有責任感的好孩子。」
「是啊,君浩日後要是真娶了她,那他在生兒育女上面,可也得『刻苦耐勞』了。」另一名損友蔡任熙也加入調侃陣容。
朱家正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哈哈哈……說得好。」
他邊笑還邊跟蔡任熙擊掌。
但兩人笑得開心,楚世華夫妻跟楚君浩的臉色可更加難看了。
「奶奶、爹、娘,這話你們可聽到了,所以我也要表明立場,要我娶她,那是公羊產子,不可能!」
楚君浩臭著一張臉,口氣中已有怒火了。
楚世華夫妻早料到兒子會強烈反彈,所以也曾跟葉鳳商議過,可否在不傷害侯怡怡的狀況下,退了這門婚事,但葉鳳相當堅持,不退就是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