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偏偏她又不能揭穿朗飛找她出門根本不是去買年貨或喝茶,而是拐個彎進到他家,再走到酒碧樓裡那個辟給她工作的小庭院。
由於那裡是朗園的禁區,僕傭丫環們沒有朗飛的命令不敢擅自進入。
因為他工作時最討厭有人打擾,而她一開始是仗著年紀小老往裡頭跑,接著是習慣成自然,反正他對她這個老是繞著他轉的小不點也「忽略」習慣了,就算長大成人,他也一樣將她視為隱形人,所以不曾限制她人內。
但也因此,沒有人知道她是在裡面當苦工!
從朗爺爺、朗伯伯和朗伯母的眼神,她知道他們全會錯意了,他們以為朗飛喜歡上她,所以天天找她到他工作的庭院陪他。
她後悔了,真的好後悔,如果突破僵局後是要天天窩在朗飛身邊,看他冷言冷語的指示自己如何當苦力,她寧願維持原本情態。
朗飛當然看得出來美麗的俏佳人有多麼後悔燒了他的燈籠,但光是後海還不夠,他要她痛定思痛的跟他發誓,她絕對不會再犯,他才會饒過她。
不過,家中的長輩對他天天帶著她進進出出好像都會錯意了,這幾天還找了媒婆來府一敘,不會是談他的婚事吧?
「朗飛,先坐一坐,還有你,以茗,也坐下來。」郎大鈞笑呵呵的朝他們招招手,要他們在客廳的紅木椅上坐下。
朗飛看著坐在他們對面那一身紅通通的綢緞長袍,全身珠光寶氣,右唇上方還有一顆黑痣的媒婆,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升起。
顧以茗看著那名媒婆,臉上倒沒有什麼表情,她的手痛死了,紅腫破皮、流血又長水泡,她只想趕快回家將雙手泡在藥水裡,否則明天她就當不成苦力了。
朗大鈞、朗宗山跟利靜汝對顧以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心想,這下子若能趕在過年前辦個喜事,年後也許就有喜傳出,不久就能抱個小娃兒含飴弄孫,這光想就讓人欣喜不已。
朗大鈞將三人的想法提出來,沒想到朗飛厲言反對,而顧以茗則呆若木雞。
「我絕不可能娶她的!」
朗飛說這話可是說得斬釘截鐵。
他又沒有頭殼壞掉,將一個會燒他燈籠的女人娶進門,萬一她哪天又發神經,將珍藏室裡的燈籠全燒了,他不欲哭無淚了。
利靜汝困惑的皺起柳眉,不解的看著顧以茗,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你話怎麼能這麼說呢?不想娶人家,卻天天在人家門口等,這以前以茗從咱們兩家相連的後門進出,沒人瞧見自然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可你——」
「娘,我有我的用意。」
「什麼用意?大刺剌的將人帶進帶出的,這會不負責任怎麼行?以茗不用嫁人嗎?」
朗飛抿緊了唇,考慮著要不要將顧以茗做的好事告訴家人,但他一開始選擇不說,就是清楚他們絕不會贊成他罰以茗這樣一個水噹噹的姑娘家學做燈籠,沒想到顧此失彼,他們卻會錯意了!
「朗飛,你娘這回說的可不是魯話了,我贊成她說的。」朗宗山跟妻子站在同一陣線。
「沒錯,爺爺也是,你不知道最近外面的人看到我都向我恭喜,說咱們朗家的好事近了,說你這個老是鑽研做燈籠的少爺總算注意姑娘了。」
顧以茗愣愣的瞪著大眼睛,看著這一面倒的情形,心裡暗暗竊喜,如果當這幾天苦力能求得這樁好姻緣,那就真的值得了。
好可惜,她每天都被朗飛拉到這兒「伐木」,一做就做到近黃昏才放離開,累斃的她根本沒體力也沒興趣出門走一走,要不,肯定也有一堆人拉著她的手說恭喜。
人家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她應該也算是多年等待熬出頭了!
朗飛眼力很好,清楚的看到顧以茗那雙發亮的黑白大眼透著喜悅,她想撿便宜,可他是很挑的!
他嘲諷的一笑,「就算要我挑個妻子,就外頭一堆等著我開口的千金小姐排下來,她也只是最後一名,而且,是不合格的一名,而我朗飛絕對是寧缺勿濫!」
顧以茗臉色丕變,這麼一長串的話說下來,意思就是他寧願娶那一堆女人,也不要她?!
她覺得好受傷,嘴一扁,眼眶立即泛紅,淚水湧了上來。
「朗飛,你話說得太絕了!」朗大鈞沒想到孫子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就是,你看你惹以茗哭了!」利靜汝不捨的拿起絲帕上前為晶瑩剔透的小美人拭淚。
「朗飛——」
「爹!」朗飛不高興的打斷也想責備他的父親,再怒視著哭成淚人兒的顧以茗,「她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誰!」
這一席話說得朗大鈞三人一頭霧水,但顧以茗可是心知肚明!
說來說去,就是因為她燒掉他的燈籠嘛!
她又生氣又難過的瞪著他,「你當真以為我沒人可嫁嗎?你看著吧,我這兩天就嫁給你看!」她啜泣的拉起裙擺飛奔離開。
「快追出去啊,朗飛!」朗大鈞等人急忙催促,但朗飛卻是不動如山。
「她嫁了人最好,免得老是來煩我。」
朗飛也很火大,一甩袖轉身回去涵碧樓,步入小庭院,看著顧以茗連砍了好幾天,卻跟其他大樹幹看來沒啥差別的樹幹,上面只見坑坑洞洞的斧頭砍痕,連片木屑也沒砍下。
但她應該已印象深刻,不敢再莽撞了。
只是——他突地蹙眉,看著擺放在樹幹一邊的斧頭把柄部分,上面怎麼會有點點的紅花?
他拿起斧頭一看,竟是血跡!
敢情是她手磨破皮流血了,可是她為何吭都不吭一聲?
*
可恨太可恨了!虧她咬牙忍痛天天向他報到。
伐木的工作很苦很累,但他這幾天跟她說的話比過去十多年還要多,凝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比過去多上數倍,為此,她甘之如飴,沒想到他竟——
顧以茗氣炸了,她告訴自己,強烈的叮嚀自己,她如果不在這兩天嫁出去,朗飛一定會將她看扁!
所以回到家後,她馬上找到正跟客人在喝茶的父母,劈頭就說:「爹,娘,我要成親,管他什麼阿狗阿貓,我都願意嫁,而且這一、二天就要完婚!」
「噗!」
三道水箭同時從顧俊華、慕巧芸還有住在府井大街,經營參藥店的老當家燕新華的嘴裡噴了出來。
「呃,抱歉、抱歉!」七十多歲的燕新華漲紅了臉,連忙拿起袖子擦拭嘴巴。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們!」顧俊華才尷尬,先皺眉瞪了女兒一眼,示意她連場合也不會看,說出那種驚世駭俗的話。
「以茗,你不會是跟人有了吧?不然怎麼那麼急著想嫁?」慕巧芸憂心忡忡的盯著女兒的肚子,這是直覺也是合理的懷疑。
聞言,顧俊華臉上長短不一的黑白線條更多了,女兒不懂事,連老婆都……
「娘啊,你在胡說什麼!」顧以茗也沒想到娘親會蹦出這種話來!
「巧芸,拜託你別亂說話!」顧俊華還暗示的瞥了豎直耳朵聽的燕新華一眼。
「我哪有?不然,你何曾聽過女兒主動要嫁的?從她及笄開始,你就幫她找著婆家,但她卻揚言要離家逃婚,這會兒劈頭就說要嫁,不是很奇怪嗎?」慕巧芸沒有看到丈夫的暗示,一臉正經八百的分析。
「我沒說沒問題,而是這兒不只有我們在……」顧俊華快急壞了,難怪母親老說這個媳婦太迷糊,常常搞不清楚狀況。
這燕新華可是京城裡最有名的長舌公,她這麼亂猜,女兒有喜的消息不管正確沒,肯定明天傳遍大街小巷!他連忙再頻頻的使眼色。
慕巧芸隨著丈夫的目光看向燕新華,笑了起來,「燕大叔是老鄰居,熟得不能再熟了,不是外人。」
「呃,燕大叔可否請你先離開。」
「可我還沒買茶——」這話當然是應酬話,好不容易有八卦可傳,怎麼可以這時候離開?燕新華捨不得走。
「我先差外面的夥計送半斤上等的碧螺春過去給你,算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我還是等你們談完再買茶。」他就是不想走。
「茗兒,你肚子裡的孩子肯定是朗飛的吧?這幾年只見你往他那兒跑,最近他卻一反常態的老來找你,我早看出你們兩人不對勁了……」
「娘,別再胡扯了!」顧以茗看到燕新華那像聽到什麼天大消息,四周佈滿皺紋的雙眸閃閃發亮的樣子,她知道她慘了!
「算了,算了,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好了!」她氣急敗壞的回房去。
「看,她默認了!」慕巧芸急壞了,「這可怎麼辦?她可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這有喜的事若傳了出——」
顧俊華一把摀住她的嘴,一張老臉都快僵硬扭曲了,他對燕新華尷尬一笑,「燕大叔,別相信剛剛在這兒說的話——」
「放心,放心,事關以茗的清白、名譽,我不會說、不會說的!」他頻頻點頭,一方面卻急著往外走,「你們去跟以茗好好談談,免得她胡思亂想,我先回去,改日再來跟你們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