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靖羿一眼就瞧出朗飛的神情不對。他搖搖頭,放下手中的竹編站起身,往珍藏室走,靖羿不解的跟過去,發現好友最引以為傲的木雕燈籠少了一隻。
「另一隻被人縱火燒掉了。」朗飛歎了一聲。
「這——怎麼外面全沒聽說?」他錯愕的看著他。
「我請家人還有命令家丁丫環們全都不准說出去,你也知道這兩隻木雕燈籠乃當今聖上回賜給我的傳家寶,我沒有善加珍藏,反而毀傷其一,不也等於辜負了皇上的聖恩?」
朗飛向好友佩侃解釋,只是他要家丁們不准說,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但暫時無法對好友坦白。
靖羿瞧著那只雕工精細的燈籠,「逮到人了嗎?」
他搖搖頭,「沒有,但心中有數。」
「那何不直接將人移送官府?」
「暫時沒有證據。」他沉吟了一下,「罷了,暫不說這種讓心頭沉甸甸的事,最近在忙什麼事?」
兩人離開珍藏室,轉身往一邊的亭台走去,在石椅上坐下後,靖羿看著好友道:「你的青梅竹馬顧以茗的好朋友邵銘心,正跟我試著解開身世之謎。」
朗飛蹙眉,「身世之謎?」
「嗯,你也知道我最喜歡猜東猜西,什麼怪題、難題全都難不倒我,但她的身世之謎真的帶給我挑戰,所以我決定要解開這道謎。」
對好友的興致勃勃,朗飛毫不意外,那就像他找到一個新的材質可以挑戰他的燈籠藝術一樣。
好友來訪,朗飛特別命令丫環們沏壺香茶、準備茶點,兩人東南西北的聊著,一直到夜幕低垂,靖羿婉拒了晚膳的邀約後才離去。
朗飛當然看得出來靖羿除了對邵銘心的身世之謎躍躍欲試外,似乎對邵銘心本人也有興趣。
不過,他不會說破,好友常說他手工巧,對女孩們的心思卻不夠細膩,這一談起,話題就在女孩們的身上繞了,他沒興趣聽。
而簡單吃過晚膳後,他回到涵碧樓,差了下人在浴桶裡注滿熱水,洗去一身疲憊後上了床,卻遲遲沒有睡意。
輾轉反側下,他乾脆披件外衣離開臥榻走到珍藏室,一間佈置的古色古香,收藏他多年來所做的大小不一的各式燈籠的房間。
他站在那只木雕燈籠前,凝瞄許久,好不容易有睡意襲來,他乾脆熄燈,就在一旁靠近牆角的椅子上打肫。
過了不久,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驚醒了他,他睜開眼眸,正巧看到珍藏室的門被人輕輕的打了開來,月光流洩進來,映亮了黑漆的室內。
他直覺的將身子靠往牆角的陰暗處,晶亮的黑眸直視著走進銀色月光下的窈窕身影。
心驚膽戰的顧以茗拉起裙擺,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待一踏進室內,就趕忙轉身將門給關起來。
暗暗的吁了一口氣,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那只木雕燈籠前,從袖口拿出一火摺子點燃後,正要將火摺子放入燈籠裡時,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突然從牆角竄了出來,一把打掉她手上的凶器,連一些掉在地上的火星也立即被那人給踩滅!
顧以茗暗呼不妙,轉身想逃時已來不及了!
室內的油燈被點燃,一臉鐵青的朗飛就站在門口。
她的臉色刷地一白,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他半瞇起黑眸,—火冒三丈的一把抓住她的細腕,一手執起她的下頜,強迫她正視他。
瞧他一臉陰沉,她忍不住打起冷顫。
「我說過了,一旦被我抓到實證,證明是你放的火,我絕對會讓你後悔做出這樣的蠢事,你還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可是——「放開我的手,你抓得我的手好痛!」她試著掙扎。
他冷冷的瞥過她手腕上已浮現的殷紅印子,卻沒打算放開,「你這只是身體上的痛,比起我的心痛差之千里!」
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被她燒燬的那只木雕燈籠,因此也不敢喊痛了,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嗤之以鼻,「你燒了一個不過癮,還想毀了另外一個,這會兒被抓到只說對不起?」
「我——」她愧疚的低下頭,「是有人說破壞要徹底的……」
「誰?」
「你很煩。」她喃喃的低下語。
他咬牙切齒,「你還敢說我很煩?如果你不來煩我……」
她連忙抬起頭來, 「不是不是,是那個人叫藺亨凡!」
他低低的吐了一句詛咒,冰寒的眸子再增加一層鄙夷的賺惡之色瞪著她。
「這個時候了,你還將我當傻子耍?」
她連忙搖頭,「我沒有,真的,他就叫藺亨凡!」
「你當我是傻子?因為今被我當場逮到縱火,所以隨便杜撰個人名想脫罪?」
她委屈的瞪著他,「我才沒有呢,再說,你娘都可以叫利靜汝了,為什麼不能有人叫藺亨凡?」
他抿緊了唇瓣, 「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可笑的問題,現在我該怎麼懲罰你?」
她嚥了一口口水,感覺胃部突地起了一陣痙攣。她縱火一事若被奶奶、爹、娘、哥哥知道了,肯定不妙!
朗飛冷冷的凝視她良久,他對她真的是認識不清,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從小到大在他身後轉啊轉的小女孩,居然有膽子來縱第二次火。
只是,她何時變得這麼美麗動人了?
一張杏桃臉兒粉頰薄嫩、星眼柳眉、朱唇皓齒、雲鬢風募,如此傾國傾城之貌,他竟到今日才有所覺?
他驀地蹙眉,天,他在想什麼?她來他這兒縱火,他竟——
他火大的將那莫名其妙的感覺拋置腦後,怒視著她,決定要讓她再也沒有膽子來放第三次火!
「你得賠我一個一模一樣的木雕燈籠。」
「我賠你一個?你在開玩笑?」她到哪兒找?何況,那種木雕燈籠至京城上下只有他做得出來。
「我像在開玩笑嗎?」他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冷冷的瞅著她。
是不像。「可是——」她往哪裡找?
「你既然有本事燒掉一個,就要有本事做一個還我!」他冷冷的又道。
「做?!」顧以茗聽清楚了卻也傻眼,「這豈非強人所難,我又不是御賜的大清國寶。」
「沒錯,你是垃圾!」
「什麼?!」顧以茗覺得胸口有一把怒火瞬間燃燒起來。
朗飛抿緊了唇,表情不屑,女人就是禍水,一點也沒說錯。
「說真格的,我該賠你什麼?」她憤憤不平的反問他,「你做那個燈籠充其量只花了三個月,我呢?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歲月?撇開我還吃奶不會走的那段時間不算,至少也有十三、四年吧,你賠過我一天半天了?」
牽拖,女人第二個討人厭的毛病!他冷睨了她一眼,「沒人要你這麼做!」
「是!是我自找,我要走了!」她用力的想掙脫他的鉗握,但只讓自己的手腕更疼,他說什麼就是不放。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別欺人太甚了!」她氣得眼眶都泛紅了。
「是你惹火燒身,怨不得人!」他從不懂何謂憐香惜玉。
該死的!她怎麼有自掘墳墓的感覺?
顧以茗咬咬牙,「總之,我不會做!」她沒有能力做。
「那我還是將你送交給衙門吧,說你半夜潛至我家放火燒燈,而那兩隻木雕燈籠還是當今聖上賜名的『冠雲九龍風』,你甚至打算將其全部燒燬,這證明你其心可誅,也許就是什麼亂黨之類……」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我做就是!」為免牢獄之災,她也只得點頭了,反正有人不介意她的刀工,她怕什麼?
他終於放開她的手,「明天過來,風雨無阻,一直到完成作品。」
風雨無阻?她這幾年進進出出朗家不就是如此嗎?她揉著疼痛紅腫的手腕,頭一回對眼前俊俏的臉孔產生厭惡感。
也不想想她為什麼會燒了他最心愛的燈籠,一定事出有因嘛,他連問都不問一聲。
她悶著一張小臉,嘟嘟嚷嚷的摸黑回去。
朗飛盯視著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他當然明白她絕對沒有能力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木雕燈籠,他的用意很簡單,只是要她明白製作的困難,要她印象深刻,下回再心生歹念想燒他的燈籠時,會懂得三思而後行!
*
翌日,朗飛在家裡等了一上午,等到一肚子火還是沒有等到那個闖禍精來報到,終於怒不可遏的到鄰家討人去。
「朗少爺,怎麼有空過來?」顧俊華長得方面大耳,見朗飛眸中冒著兩簇怒焰,再想到剛剛小女兒茗兒像逃難似的乘轎出去,難不成她惹上了朗飛?
「顧伯伯,茗兒在嗎?」
「她剛剛才出門,說要約柔潔、銘心、小珠幾個朋友到茶樓喝茶。」
倒挺有閒情逸致的嘛!
「茗兒她——發生什麼事了嗎?」顧俊華試探的問。
「沒有,我晚一會兒再過來,我先告辭了。」
「朗少爺怎麼會上咱們這兒來?」阮鳳英從相連的茶廳走了出來,一身綾纜綢緞的她雖然一頭華髮,但身子骨硬朗,一雙精明的眸子看著一臉若有所思的兒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