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歇了,我們繼續走吧。」她的聲音突地在他身後響起,他硬生生的將手自懷中放了下來,看向洞口。
這場暴風雪的確來得快去得也快。
「太皇太妃的手跟腳不是還疼著?」
她挑高柳眉,看著居然敢背對著她說話的侍衛,「怎麼?是你的眼睛長在背後,還是你的前面還站了一個太皇太妃?」
金鎮宇火冒三丈的轉過頭來怒視著她,「我說你能走嗎?你的手跟腳!」
溫藍怔怔的看著這張還是面無表情的臉,怎麼他的聲音聽來沸騰騰的,表情還不見怒氣?
算了,也許是個怪人吧,她沒空探究。
「我要走,就是能走,你廢話那麼多幹嗎!」她話語一歇就率先走出洞外。
金鎮宇是氣得咬牙切齒,卻又不能對她如何,除非揭去這張人皮面具,但到時候火冒三丈的人可能會變成她吧!
他扛起背袋,跟在她身後,在暴風雪肆虐過的山中一步一步向前走,這一路上,他多次見她面露痛苦,卻也不願再用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咬著牙不說一句休息或關切的話,而她,竟也苦撐著一直往上爬,一聲不吭。
凝睇著她舉步維艱的纖弱身影,他突然很想向上蒼祈求,讓她在這如此充滿毅力與耐力找尋仙藥的背後,還有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是因為他……
這樣走了一天又一天,晚上找山洞夜宿,白天沒有風雪便走,一遇風雪就找地方遮蔽,溫藍靠著一股信念往上爬,因為她的手腳已傷痕纍纍,水泡長了又破,破了又長,那膏藥一天不知抹了多少回?
她不敢想,也不願多想,還沒到虎騰奇山峰的主峰找找看,她若這時候就放棄了,那前面的路不就白走了?
金鎮宇天天看著她蒼白著小臉兒,撐著身子往上走,好幾回都想將藥扔到地上,結束這場磨難。
對,這真的是個磨難,天天看她勉強自己往上爬、天天看著她為那紅腫起水泡又磨破的手腳擦藥,他好不忍心,可是一想到她只是擔心曾姿儀成為皇后而如此拚命,他便又狠心的讓她繼續往上走,他想知道她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產生的毅力與耐力會有多大……
這讓他很痛苦,他的身體裡有兩個聲音一直在拔河,而他不知道該聽哪一方!
「虎騰奇山峰看似近在咫尺了,卻有如天涯之隔。」溫藍眸中閃過一道沉痛的眸光,凝睇著那在一兩天前就在眼前的主峰,但走了兩天了,它還是那麼遠。
「掌櫃不是說了,主峰重巖疊幛、危崖峭壁的,人跡到不了,就連樵夫也不敢上,我想我們該往回走了。」
她眨眨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雖然她也覺得自己上不了主峰,可是聽他這麼說,她還是很生氣,「我們走四五天了,你現在要我下山?」
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我們被風雪耽擱了不少時間,乾糧跟水只剩下兩天份,依你的腳程,下山至少也要再四五天,我們得趕緊往回走,至少在近山麓時就有一兩戶人家,我們可以先跟他們買點吃的。」
「不行,我一定要往上走。」
「就算再走了兩天也上不了主峰,到時我們會沒有糧食跟水下山。」
溫藍冷冷的睨著這張討人厭、完全沒有表情的臉孔,「好!你下山,你有功夫,不必亦步亦趨的跟著我,也許沒個一兩天你就到山下了,你去帶食物上山來給我,我再往上走。」
「你一個人?」
她點點頭。
「不行,我不放心。」
「這兒沒有人跡,我們上來時連個小動物的影兒也沒有看見,沒有風雪時,終年被雪覆蓋的山上也只有我們的呼吸聲,請問你擔心什麼?怕空氣會殺了我?」她一臉受不了。
對她的話,金鎮宇是不予置評,因為他不可能將她扔在這兒一個人下山,他轉過身背對著她,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那個瓶子,將那一顆也不知道是什麼,但看來如珍珠大小的紅藥丸倒在掌中後,原想隨便在這片全是白雪的山坡上找一株小草扔在上面,但居然什麼也沒有,整片山除了雪還是雪。
皇奶奶真是太折騰人了,要他到哪裡找一株雲參?
「你還杵著幹什麼?分給我一點乾糧跟水帶在身上,你趕緊下山去。」
罷了,他只得將藥先放入懷中,回過身,依她指示,將乾糧及水分出給她,然後往下走,但他可不打算走太遠,而是回頭去之前住過的一個山洞,他記得普看到一株不知名的草長在洞崖上,那裡離這兒是有段距離,但總比下山強,一旦將紅藥丸擺在上頭,他就回頭叫溫藍去摘仙藥。
金鎮宇是這麼打算的,只是他沒想到他這一離開,就有人盯上溫藍。
*
伺機而動的梁正傑總算等到溫藍落單的機會了。
其實他是守株待兔,虎騰奇山峰在他這段日子來回奔走後,他很清楚溫藍跟侍衛會往哪個方向爬上主峰。
所以他總比他們早一步,再加上溫藍是個金枝玉葉,步履緩慢,他總得在一個地方等了好幾個時辰,遠遠的才看見他們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上蹣跚走著,那時候,他就可以繼續往上走了。
他遲遲沒有跟他們正面交鋒,也是力持小心,溫藍身份特殊,而身邊那個貌不驚人的侍衛肯定是個大內高手,硬碰硬的話,縱然他武功不錯,也不確定能否佔得了便宜,所以還是等待機會為佳。因此,這會兒瞧見那名侍衛施展輕功往下山的路走,又瞧見溫藍繼續往上爬,登高隱身在這雪坡後,遠望監視的他怎能錯失這個好機會?
他立即觀察附近地形,再仰頭看一看又風起雲湧的天空,再不到一個時辰又要下起暴風雪了,她一定會找個最近的山洞躲避風雪。
梁正傑立即往回走,溫藍的腳程慢,他預估暴風雪來時,她走不到他這兒的。
而他打算讓這個膽敢打他心愛小姐的女人,嘗嘗被雪活埋的滋味!
此時,溫藍正用力的將小腳踏在雪地上,她的腳又開始痛了,而她用力踏步雖然腳會更痛,但待會兒腳就會麻了,一麻也就不覺得疼,這是她幾天來的心得。
只是看著遠遠在望的主峰,她不免有挫敗感,「不行!皇上還等著那粒仙藥救命!」她用力的搖搖頭,甩掉沮喪,繼續往前走,此時天空又開始飄雪,風也變強了。
「又來了!」她忍不住恨恨的瞪了天空一眼,真是什麼鬼地方嘛,動不動就來一場暴風雪!
她也有經驗了,四周瞧了瞧,看到一個最近的山洞就鑽進去,這種暴風雪通常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不必太驚慌。
果真,一會兒之後風雪就歇了。她吁了口氣,撐起身子走向洞口,但怎麼外頭突地響起小小聲「砰,砰!砰!」,像過年、元宵時小孩兒玩煙火的聲音?
不對勁,還一下子天搖地動起來。她站也站不穩,搖搖晃晃的跌倒在地上,接著,一聲轟然巨響,洞口突地崩坍,厚厚的積雪混著石塊整個衝進來。
她倒抽了口涼氣,臉上血色盡失,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山洞內逃命,過了好一會兒,一切才靜止下來,但洞內變得黑漆漆的。
她膽戰心驚的摸黑往洞口走,卻發現被堵死了,而就著雪塊跟石塊堵住的洞口,僅餘一處狹長小縫透進來一點點光,她知道那是這個山洞裡惟一的「出口」,但依那個窄度,恐怕只有她的手指頭能出去吧!
她出不去了?!
不!天無絕人之路,也許另一頭還有出路,沒有一絲遲疑,她轉身往洞內跑,但跑到她剛剛逃命的那個小彎而已,就發現是死路。
沒有另一個出口,溫藍呆呆的走了回來,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一向是最冷靜的。
她湊近那惟一的一個光亮小縫往外看,但那縫隙實在太狹小了,視線所及只是正前方的一小片坡地,除此怎麼瞄也看不到什麼。
既然如此,她坐了下來,算起時間,那個悶葫蘆侍衛最快也要一兩天才會上來吧,那她別浪費精神叫人,先休息,等明兒起來,再對外喊看看,看上天眷不眷顧她,讓那個侍衛發現她。
她閉上眼小憩。
而已將紅藥丸扔在不知名的草上,匆匆奔赴上山找她的金鎮宇,剛剛聽到那一聲轟然巨響,嚇得連忙施展輕功上山,這會兒正看著這個剛崩坍的坡地,瞧了好一會兒沒發現什麼,便繼續上山找溫藍。
躲在另一側的梁正傑則是動也不敢動,屏住氣息看著地往上奔走。
一直到他不見人影後,他才敢走出來,身上已滿是冷汗,由他能在崩坍過後立即掠上山的身影判斷,他的內力武功都在他之上,他真的慶幸自己沒有跟他面對面起衝突。
拭去了額上冷汗,他瞥了那被積雪覆蓋而看不出內有山洞的矮坡,冷笑一聲,只要再幾場暴風雪後,那個侍衛就不可能找到太皇太妃的屍體。他隨即施展輕功下山,準備告訴曾姿儀他已替她拔除了她的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