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可以走嗎?」
「汽車在樓下等你們,」那人笑。「沒有人送你們回香港!但相信你們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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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剛一直說他有發夢的感覺,直到他聽見空中小姐報告已抵達香港啟德機場。
「我們回來了,可若,是不是真的?」他一直緊緊握著可若的手。
「不是發夢,不是拍戲,我們真的回來了,」可若說:「我們很幸運地有從頭開始的機會。」
「全因為你,可若。」他由衷的。
下飛機後,他們順利地離開移民局、海關,並沒有警方的人接機或保護什麼的。
走出大堂,眾多接機人們一下子都認出了令剛,有一陣小騷動,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名字,有人衝過來找他簽名,場面一下子大亂。
「我們衝出去。」他握緊可若的手細聲說。
人群全朝他那邊集中起來,要「沖」出去簡直不可能,眼看看人愈擠愈多,有兩個警察過來和他解圍。
但兩人無濟於事,他和可若仍被包圍。有人又拉又扯,有人又叫又喊,全是朝他伸出的手。
突然間,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擠到他面前,他呆楞一下,接他的人嗎?
還沒來得及有意識,那人手中亮晃晃的尖刀已遞到他面前。
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擋,鮮血從手臂中飛濺而出,刀尖直利入他腹中。
一剎那間,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有一兩秒鐘寂靜,接著尖叫驚呼齊出,人群本能地往外擠,往外散。
那行兇的人像變魔術一樣,笑臉一閃,從人群中鑽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仍插在令剛身上。
可若沒有尖叫,沒有奔逃,她幾乎親眼看到那個人擠近,那個人行兇的。
那人行動實在太快,快得她連反應都沒有,尖刀已在令剛身上。鮮紅的血不斷流著,令剛滿臉痛苦地緩緩倒在她懷裡。
機場大堂大亂,有人奔逃,有人追趕,警察的呼喝,銀笛。
可若全都無瑕理會,她嚇得心臟俱制,令剛身插尖刀,鮮血滿身地受傷在她懷裡,她——她——她——
更多警察奔過來,圍著他們,駐機場的救護人員也抬著擔架從一扇門裡衝出,
一切彷彿電影鏡頭般,令剛被放上擔架,被送上救護車,被送進醫院。
可若一直緊握著令剛的手,不,令剛一直不曾放開緊握她的手,她陪同令剛進急症室。
帑生展開急救,曾要求她雜開,但昏迷的令剛不放手,她只能守在手術台邊。
尖刀被拔出、止血、消毒、縫針,每一個步驟,可若親眼目睹一切。
醫生們忙於把令剛從死亡迭緣救回。生與死原來真是一線之間。
令剛被送回保護私家病房,他臉上的痛苦消失,像安然睡去。他的右手仍緊握著可若的手,從生到死之間打個轉回來,他都不放開她。
可若疲累不堪地靠在床邊的椅子上。
剛才醫生用肯定的語氣告訴她「方先生沒有生命危險」,她才能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
流那麼多血卻沒有生命危險,真不能置信。醫生說令剛用那一擋削減了刀的力度,所以不曾深入內臟,這是最大的幸運。
但是,為甚麼會有人要殺令剛呢?陳炳權的人不是一網成擒嗎?
折騰了一夜,天朦光時可若才迷糊入睡,也沒睡多久,就被人聲吵醒。
「對不起,林小姐,」是位便裝警員。「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
「我非當事人,令剛沒醒。」可若語氣不好。明知危險,警方事先怎不派人保護?」
「只有一個問題,方先生回港只有警方知道消息,但顯然兇手也知情,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可若呆住了。
一下子寒冷從背心直擴展到全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是令剛的心腹,是唯一幫令剛的人,他曾為令剛受傷——不可能。
「是不是還有外人也知道時間和班機?」那便衣人員再問。
可若深深吸一口氣,不受控制的顫抖遍佈全身。這是唯一的可能,但——怎會是這樣?
「我們在台北機場曾打了個電話給朋友,」她僵硬地說:「我不知道——」
「誰?你們說了班機時間?」
「周子奕。」
那警方人員眉頭一蹙,轉身就走。
好久好久之後,可若還沒辦法令顫抖停止。若是事實,未免太可怕了,人心怎麼全無半絲善良?奸詐得令人心寒。
周子奕——可是除了他又有甚麼可能?
晚上那警方人員再來時,他臉上神態輕鬆多了。
「謝謝你給的線索,我們抓到他。」
「真是——他?」她乾澀地問。
那人歉然地點點頭。
「沒有人性,沒有道義。令剛對他那麼好。」
「那全是些人渣,根本不懂人性、道義。難為了方令剛。」
可若望一望床上的令剛。
「他麻醉藥就過,很快會醒來,」她很困雞地請求,「周子奕這件事可否暫時不告訴他?我怕他受刺激。」
「沒有問題。」那人點點頭。「周子奕原來是很重要的人物,從他口中,我們有了更重大的發現,陳炳權背後的人。」
「真的?」可若精神一振。
「這個集團可將連根拔起。」那人欣慰的。「那麼方令剛的受傷也算有了價值。」
價值。或者是。這麼重要的錯事,或者是要鮮血才能償還的。
「那背後的人是誰?梁美儀——」
「陳炳權的太太?」那人立刻說。
「你知道她?她怎樣了?逃離香港?」
那警方人員臉上神情特別,考慮了一下說:「她就在隔壁病房,但是——」又皺皺眉,終於沒再說下去。
「但是怎樣?」可若疑心大起。
「我想——如果你自己過去看看或者更清楚,」他看一眼令剛和她緊握的手。「不過那得等方令剛清醒之後。」
「她受傷?」可若關心的。
「方令剛醒來請通知我們,有重要事待問。」那人搖搖頭,退出去。
可若一直不憤那人為甚麼不說美儀的情形,直到令剛醒來,放開了她的手,醫護人員替令剛換藥的時候,她才悄悄地到隔壁病房。
也是受警方保護的病房,門口警員知道可若身份,沒阻止她進去。病床邊站著醫生和兩個護士,神情肅穆。看見可若,只輕輕的搖搖頭。
可若走近,倒吸一口寒氣,那是梁美儀嗎?或是一具血淋淋的人娃。
頭、臉、身上都是紗布,卻有血不停地泛出來,即使看不見,也感到紗布底下血內模糊。她呼吸急促,喉頭混濁,像木乃伊般的手彷彿想抓住甚麼。
「她——她——」可若說不出話,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醫生示意她禁聲,只憂陽地望著床上的傷者。
她是美儀吧?誰傷成她這樣?陳炳權?那不是她的丈夫嗎?就為了她幫助令剛逃亡未遂的事?怎麼人能殘酷的像禽獸?
「令——令剛——」床上的美儀不清楚的叫著,「令剛——我——我——我——」
一個護士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凡是善良的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面。
「令剛——令——令——令剛——」她在叫。突然就靜止。
包紮的像木乃伊的手臂靜止,聲音也靜止,無比的安靜。
醫生翻看她眼睛,又看看一邊接連著的電視畫面,心跳已經變成一條可怕的橫線。醫生無奈地搖搖頭,另一個護士用被單蓋住了她的頭,流淚的護士泣不成聲。
「從送進來的那一分鐘,她始終不停地叫著方令剛的名字,她傷得這麼重,她心中掛著的卻是另一個人,她真可憐。」護士一邊抹淚一邊說:「她真可憐。」
「她的傷——」可若顫抖著問。
「沒見過那麼恐怖的,刀惕,硬物傷,煙頭燒傷,無數種傷痕,」另一個護士歎一口氣。「傷她的人是惡魔。」
她們推著美儀的病床出去,可若僵硬地跟在後面。她知道美儀將被送到哪兒去,她這不是朋友的人,誠心送她一程。
美儀對令剛做的一切,她無法不感動。
為了令剛,美儀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只是令剛說的兄妹?
令剛可能真的不懂,但可若懂,女人最懂女人的感情,美儀——可憐可愛,她愛著一個永不可能的男人,那男人甚至不知道她在愛——怎樣一份犧牲奉獻的愛?
想著美儀那冷漠的外表,惡狠狠的聲勢,怎知道她有那樣高貴偉大的愛?不能怪她對可若態度惡劣,可若是唯一得到令剛感情的人。
可若有對不起美儀的感覺。
從太平間送美儀回來,護士已替令剛換好藥,顯得精神不錯的他已在接受警方問話。他一見可若就急切地問。
「你去了哪裡?我看不到你。」
可若悄悄把手交給他,他就安靜、安詳了。
無論如何,可若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幸福得遠遠超過自己所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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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並未把事件公開,報上只說令剛在機場遇襲,喧嚷了一陣,漸漸也平息了。令剛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每天鮮花無數,從三樓病房一直排至大門口,甚至排在街上。影迷信更如雪片而來,每天郵差叔叔大袋大袋的送來——多得十個人也來不及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