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子笑一笑,她算是漂亮女人嗎?
「不算太漂亮,你有氣質。」愛咪什麼時候進來的?「與眾不同,」
「你想炒魷魚?」可若笑了。
「我想你開心。」愛咪的笑臉像滿月。「波士,女人該享受青春,享受世界。」
「不是享樂主義。」
「一個問題,你可曾戀愛過?」
可若呆怔一下,當然有,她和立奧不是嗎?
「不是你和於立奧那種,」愛咪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是轟轟烈烈,可生可死的。」
「那只是電影小說裡的話。」
「我看一個女作家寫過,若這輩子沒轟烈地愛過,沒有可生可死的經歷,那是白活了。」
「哪個混帳女作家說的?生命中重要的事太多了,愛情算什麼?」
「算什麼?你別否認?你現在就為情所困,你是工作一陣跑來洗手間照鏡子的女人嗎?你否認不了。」
「不要砌生豬肉,硬來。」可若開門離開。「我不過是情況尷尬而已。」
「有什麼尷尬,試試接受方令剛,另一方面跟於立奧攤牌。」
「不要一棒子打死立奧,我要他親口跟我說,他說什麼我都信。」
「掩耳盜鈴、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愛咪生氣。「工作上你那麼爽朗決絕,感情的事上卻拖泥帶水。」
「我不想多生枝節上可若輕歎。「我很懶,想安於現狀。」
愛咪嘴裡不知咕嚕了一句什麼,瞪她一眼就回到自己辦公室。
可若一連見了三個客戶,都是來討論新拍廣告的,她公司的生意是越來越好。
「我是看多了你拍的廣告才來找你的,我對你有信心。」客戶這麼說。
她才三十歲,算是成功了吧?
下班後,她立刻回到家裡,下意識的有個感覺,她該回家。她告訴自己,與方令剛無關,她是為等立奧的電話。
立奧說過打電話回來。
整夜,電話寂然。沒有令人心跳的悅耳鈴聲,只是寂然。
可若捧著一杯茶坐在安樂椅上,她空等了一整夜。
站起來預備休息,一點鐘了。立奧在泰國也不可能這麼夜都不休息。
剛想進臥室,門鈴響起。
呆怔一下心底莫名其妙就熱切起來,有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泉湧著。
是他,方令剛。
隔著鐵門,她竟不開門。她怕什麼?
「我能進來嗎?」他盯著她看,眼中隱有笑意。神情卻嚴肅。
「太晚了,明天——」
「是你講的話嗎?林可若。」他笑。
她臉一紅,低頭打開鐵門。怎麼變成婆婆媽媽的小女人呢?不行,她是林可若。
他輕輕擁她一下,很自然的。她強作鎮定,心中卻在輕顫。
老天,她竟怕他?
「剛拍完——?」
「不,佈景要修改,有三個鐘頭休息時間。」他盯著她看。「我沒有地方可去。」
「你可以回家,可以找朋友。打擾我這上班族是很殘忍的。」
「你是我可找的惟一朋友。」
「我曾碰見過你帶一個十分時髦的女人消夜,她不是朋友?」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講。
他皺眉。一言不發。
「你若想知道她的事,容我坐下慢慢講給你聽。」他說。
「不不,我為什麼要知道人家的事。」她臉紅。那女人關她什麼事呢?她才不小心眼兒。「你只能坐一陣,明天我上班。」
他緊緊的盯著她看,他常常這麼盯著她的,今夜特別令她不自在。
「你曾經剪片通宵也不擔心上班。」
「那時——怎麼同?」
「怎麼不同?」他完全不放鬆。
又是那種能「殺死人」的眼光,她的心又一陣陣輕顫著。
「不要逼我。我很混亂,我需要一點時間弄清楚。」她很真誠的說:「最近發生一連串的事,我接受不來。」
「若不逼你,你不會去弄清楚,你只重視工作。其他方面糊里糊塗。」他移近她一些。「你把感情扔到哪兒去了?」
「噢?你開玩笑,」她漲紅臉。「我要清清楚楚,我是指立奧的事。」
「外表新派開明的你竟如此傳統。」
「我是這樣的,固執起來我像牛。若看錯了,請回頭。」她故作輕鬆。
「我的固執比牛更甚,我是個不回頭的人,不論對錯。」
「不論對錯不回頭的人太蠢、太傻,會害死自己一輩子。」
「對自己的決定無怨無悔。」
「好像在講台詞,」她真的輕鬆下來。面對令剛,也不是那麼為難。
「永不混淆戲和真實人生,雖然對我來說它們有時很相像。」
「想表達什麼?」她不懂。
「她是梁美儀。」他突然說。
「誰?誰是梁美儀?為什麼提她?」她愕然。
「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宵夜的人。」他說得相當認真,「她是我義父的太大,」
「那又怎樣?」她睜大眼睛傻兮兮的。
「你不是想知道嗎?」他臉色頗特別。「我和美儀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很好啊!現在很難找這麼長久的感情。」她說得略有誇張。心裡莫名其廟米妙的不舒服。
「我當她是妹妹,她——是玩得很顛、很瘋的那種人,不拘小節。」
她不出聲,為什麼告訴她這些?
「有時候她很講義氣,有時候她很不講理,基本上她是好人。」
「我知道了,你們等於算是契兄妹。」她終於替他把關係理清。她的天真令他微笑。這就是在公司精明能幹,日理萬機,自己創業的廣告界女強人嗎?
「是。」
「她在哪裡?」
「當然在她家裡。」他失笑。
「我是說她沒工作嗎?或是其他什麼?」
「沒有工作,家裡環境不錯。」答得有些遲疑。「她不喜歡工作,不喜歡受拘束。」
「父母是億萬富翁?」
他只是笑,沒有認真的答覆。
「我不知道沒有工作的感覺,換成我,可能窒息,可能變成一攤爛泥。」
「各人性格不同。」
「你義父又是什麼人?另一個億萬富翁?」她純粹開玩笑。
他呆怔一下,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
「他是陳炳權。」他說。
陳炳權,對可若來說只是個名字,和任何普通人沒有分別。可是令剛說時的神情卻是那麼古怪。
「何方神聖?」可若半開玩笑。「沒聽過。」
她說「沒聽過」,他彷彿放鬆一些。
「是個有多種生意的商人。」他說:「他也投資拍片,多數由我主演。」
「有這樣的義父,難怪你紅遍天下。」
他沒有再接著講這題目。
「他——有電話回來嗎?」他問。
「啊,你說立奧?」她聳聳肩,並不認真。「沒有,可能太忙著玩樂。」
「真不在乎?」他望著她。
「我在不在乎,有幫助嗎?」
「應該是這種態度,」他很高興。「不知道你感情上是否受傷,但仍牽掛。」
「換成你,你牽掛不?」
「會。畢竟相處那麼久。」他想一想才說:「說說你們。」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她大方地說:「他頗有才華。我們談得來,最主要的,讀書那段孤寂的日子裡全有他。」
他搖搖頭,做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很重要,人們習慣了在一起。」她很下意識的搖頭。「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有沒有戀愛的感覺?」
「你所謂的戀愛感覺是什麼?」
「很難解釋,或者強烈的感覺啦。」他攤開雙手。「那種感覺令思念會更變得很甜或者變得很痛,不能自已。」
「感覺是甜或痛?不懂。」
「譬如——」他努力解釋。「譬如想起你們相處時的快樂、珍貴,令你的感覺神經收縮變成很甜蜜。又或者見不到他時,強烈的思念,吵架時的痛苦——」
「完全不是這樣的。」她哈哈笑。「你這些全是戲裡面的台辭,真實人生不是這樣。」
「真實人生或不是這樣,但感覺相同。」
可若呆怔一下,她看到他眼中認真的眼神,不忍再辯下去,心中有絲莫名的柔軟。
「我對感情沒有深刻的瞭解,或許你對。」她說:「我太不像女人。」
「不。是你沒碰到過。」他說:「若你碰到,你不會如此淡然,感情能令人要生要死。」
「那是古代的感情。」
「古代?你的古代是什麼時候?」
「十年八年或者再久些。」她忍不住笑。「現代人哪有為感情要生要死?蠢人的行為。」
「你碰到過就不會講這種話,」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有些發怒。「你要相信我,不理現代古代,愛情不變,感覺相同。現代人也有很多真摯感情,只是他們碰不到對象,無從表達而已。還有,更多人因為不同的原因,掩飾了自己的真情。」
「不要激動,我不否認感情,只覺得它並非那麼重要而已。」她掙開他的掌握、
「愛情重要,它能支持你活下去。」
「生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不要把人生看得那麼狹義。」
「林可若,你可是故意跟我過不去?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是不是?」他漲紅了臉。
「我沒有為難你。」她吸一口氣,「這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不值得吵。我心裡真是這麼想,不能強逼我認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