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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嚴沁

  一定是他約了你。你知道,我妒忌。」她笑起來。他說妒忌,可能嗎?

  「講話請經大腦,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人。」

  「還說沒講過我的壞話,阿荻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認同我。」

  「別怪許荻,我自己有眼睛會看。」

  「你眼中的我,是這樣不堪?」

  「正如你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你不同阿荻,我有感覺,我們是同類,第一次見你已嗅出同類的味道。」

  「又不是野獸。」

  「是野獸,我們在野牛樹林中猙扎求存;不同阿荻,他是溫室動物,被餵養,被嬌縱,」她有同感,故不再出聲。

  「承認我們是同類?氣消了?人說物以類聚,真理。以後別再讓阿荻約會你。」

  「我們是朋友。」

  「普通朋友,不需要共度週末的。」他萬分不以為然。「你等我。」

  「為甚麼要等你?我有權安排自己的時間。」

  「從今後,你的時間全是我的,」他霸道極了。「全是我的。」

  「我不答應,為甚麼我要答應?」

  他再一次用力抓主她的手。

  「我喜歡你,這還不夠。」他說得咬牙切齒。她呆住了,喜歡她!說得那麼直接,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強辭奪理——只是,她的心變得更柔軟,柔軟得全然無力反抗。

  她的沉默溫順使他也變得溫柔起來。過一陣,把她的手捧到唇邊重重—吻。

  「你答應了,不許反悔,」他說;「這是印證。」

  他的神色嚴肅而認真,她很感動。

  他那樣的男人——他記得許荻說過,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女朋友。這—剎那是如許認真,怎能不哪怕——只是一剎。剎那是不是永恆?沒有人知道,這個時代誰說永恆呢?

  他帶她回家,那個據說是香港最貴的一董豪華大廈。他住在二十樓,視野廣闊,無敵海景,比她的小公寓漂亮多了。

  「你一個人住?」她欣賞著。超過二千尺的地方,令人羨慕。

  「是。」回家的他顯得十分輕鬆。

  「家人呢?」

  「父母住在英國,哥哥住渣甸山。」他為自己到一杯酒,也遞給她一杯。

  「你也有哥哥?」

  「許家、韋家多男丁,陽盛陰衰。哥哥叫韋少安,聽過沒有?」

  「很出名嗎?」

  「香港最出名的建築師,許多最新型的大廈都出自他的手筆。他住的渣甸山大屋很出名,外地遊客常常被帶去門外觀光。 

  「失敬失敬,韋家的人比許家更出色。」她半開玩笑。

  「這是真話,」他當仁不讓。「起碼我們都務正業。」

  她但笑不語。

  「笑什麼?不以為然?」

  「你很愛跟許家比,每次都把我從許家帶出來,有原因嗎?」

  他呆怔一下,然後笑起來。

  「沒想過哦。好像有點道理,OK,答應你會好好想一想。」

  「帶我來這兒,是否有比九姨婆的午茶更好的東西?」

  「有,卓少寧煮的晚餐。」他神采飛揚。「你要牛扒或龍蝦。」

  「有沒有更清爽,素淡的?」

  「PATABELLA大蘑菇,手掌那麼大,配意大利酸醬。」

  「甚麼地方學的手藝?」

  「吃遍全世界,也學遍全世界。」他頗自豪。「每嘗到美食都會請大廚出來致謝,順便討教一下絕藝。我好學。」

  「真看不出。」

  其實跟他在一起,比跟許荻舒服得多,自然得多,也說不出甚麼原因。或者是緣。

  「你喜歡九姨婆?」

  「非常特別,氣質極好,這麼大年紀還這麼細緻美麗,年輕時一定非同凡響。」

  「她有—對成精靈的眼睛。」

  「甚麼意思?」

  「她看人——我的感覺,有種妖氣。」

  「胡扯。我覺得好祥和。」

  「她看我——是妖氣,看得我汗毛直豎,馬上想逃之夭夭。」

  「誇張。」

  「不相信?下次你有機會看到。我說妖氣,她可能比妖氣更厲害些。」他用手比劃。「簡直想透視我的心肝脾肺臟。」

  「有一點想像力,OK,或者她欣賞你?」

  「欣賞?從小到大,她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每次就那麼直勾勾的望住我——」他打個冷戰。「想起汗毛都會肅立。」

  「但是她跟許荻,跟我都說話。」

  「也許——我神仙托世,能看穿她的真面目,她怕我。」

  「信你半分都會死。」 

  他一把抓她到胸前,直勾勾的盯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別人不信我沒關係,但是你——你—定要信,因為你是你,我已把你算進生命裡。」

  那天回家,她一直覺得昏昏沉沉,醉醉的,迷迷糊糊的像夢遊;心中燒著一團火,擾得地連睡眠也不安寧。

  全是因為少寧,她知道。

  少寧不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卻帶給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上班想著他,吃飯也念著他,開會時靈魂飛出窗外,與他漫步雲霄。她自己也忍不住歎息,這次是深墜情網了。

  少寧再香港停留八天,每天都在下班時等在她必經之地,帶給美麗的她一個又一個的快樂夜晚。

  第九天上午,他飛往歐洲。

  梵爾開始嘗到牽掛之苦,心和神都離她而去,變得甚麼心思也沒有,連食慾也消失。

  下班,她獨自回到冷寂的家中。

  前所未有的寂寞圍繞著地,望著窗外,居然就有了淚意。

  嚇一大跳,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愛流淚,少寧是甚麼人?令她好像著了魔。

  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門鈴響,她快步奔過去,當然不會是他,他上午才走,心中卻下意識的加速跳動起來。

  們開除,一陣昏眩衝上腦袋。她看見——她竟然看見那個幻象中人活生生的站在那兒;戴眼睛的空軍飛行帽,古老的軍裝,令人日眩的深沉眼睛——少寧?!用力摔摔頭,定睛細看,不是少寧,沒有穿古老軍裝戴飛行帽的人,站在那兒的是偉克。

  但剛才那幻象卻清晰真實。

  「做甚麼?不認識我了?」偉克逕自進來。「每天找你,一星期了,你去了哪裡?」

  「找我——有事?」她深深吸一口氣。

  「約你一起晚餐。」他熱情爽朗。「電視餐已經吃怕。喂,許荻也找不到你。」

  「你們見過面?」

  「是啊,幾乎每天晚上在一起,唯獨不見你,真遺憾。」

  「公司忙。我替公司電腦改整個運作系統,加班。」她敷衍著。

  「不必那麼拚命啊,可有加班費?」

  「市儈。我忠於工作。」

  「現在出不出去?我想吃上海嫩雞煨面。」「剛換好衣服,不出去了,」她說:「我煮青菜排骨面給你吃,可好?」

  「求之不得。」開心得像個大孩子。

  於是她進廚房煮麵,他留在廳中電視。二十分鐘,兩人已坐在飯桌上。

  「想不到你會煮麵,還這麼好吃。」

  「我還有好多你不知道的才能。」

  「有機會瞭解嗎?」他望著她。

  「當然。我們是夥伴,是好朋友,是兄弟姐妹,將來你一定很瞭解我。」

  他眼中掠過一抹失望。

  她知道他要求不只是這些,但她付不出。

  少寧已佔據了她整個心靈。

  「那天在許荻家,為甚麼不告而別?」

  「還說,是我不到你們,我受不了何令玉的火樣熱情,故落荒而逃。」

  「剛才在門口,你震驚又失魂落魄的望住我。你以為我是誰。」

  「秘密。」嫣然一笑。「佛云:不可說不可說。」

  「怎麼不見一星期,你變了個人似的。」

  「想繼續吃我的面就甚麼都不要問。」

  「這樣好不好?我出錢在你家搭伙食。」

  「不行,壓力太大,」立刻拒絕。她想到少寧,他會不高興。「我也不是每天煮。」

  「哎!來香港最煩的是晚餐,在外面又貴又膩,腸胃受不了。」

  「何不找個鐘點女傭做飯?」

  「好提議,」他眼睛亮起來。「明天就辦,以後你可以到我那兒吃飯。」

  「謝謝。」她不置可否。

  「想不想找個地方喝杯東西?」他問。

  反正在家也是寂寞無聊,少寧還沒到目的地,不可能有電話,好吧。

  見她答應,他跳起來打電話,立刻約許荻,她想阻止也來不及。

  三個人在文華酒店見面。

  梵爾先為自己做了心理準備,見到許荻十分自然。許荻卻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羞於見朋友般不敢正視她。

  「為甚麼不講話?」偉克看看她又看看他,莫名其妙。

  「是啊!許荻看來好悶。」她笑。

  」我——他走了?「許荻說。立刻臉就紅了,好懊惱似的,看來原本他不想問少寧的事,誰知竟脫口而出,梵爾微笑做答。

  「他是誰?誰是他?」不知情的偉克問。

  「他——我表哥韋少寧。」許荻不得不說,那神情窘迫極了。

  「梵爾認識嗎?以前的朋友?新認識——啊!是你那天不告而別的原因?」偉克恍然。

  許荻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就再也不肯說話。偉克傻在那兒,好半天才說。

  「我說錯了甚麼?」

  「你太多嘴。」

  梵爾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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