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約了你。你知道,我妒忌。」她笑起來。他說妒忌,可能嗎?
「講話請經大腦,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人。」
「還說沒講過我的壞話,阿荻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認同我。」
「別怪許荻,我自己有眼睛會看。」
「你眼中的我,是這樣不堪?」
「正如你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你不同阿荻,我有感覺,我們是同類,第一次見你已嗅出同類的味道。」
「又不是野獸。」
「是野獸,我們在野牛樹林中猙扎求存;不同阿荻,他是溫室動物,被餵養,被嬌縱,」她有同感,故不再出聲。
「承認我們是同類?氣消了?人說物以類聚,真理。以後別再讓阿荻約會你。」
「我們是朋友。」
「普通朋友,不需要共度週末的。」他萬分不以為然。「你等我。」
「為甚麼要等你?我有權安排自己的時間。」
「從今後,你的時間全是我的,」他霸道極了。「全是我的。」
「我不答應,為甚麼我要答應?」
他再一次用力抓主她的手。
「我喜歡你,這還不夠。」他說得咬牙切齒。她呆住了,喜歡她!說得那麼直接,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強辭奪理——只是,她的心變得更柔軟,柔軟得全然無力反抗。
她的沉默溫順使他也變得溫柔起來。過一陣,把她的手捧到唇邊重重—吻。
「你答應了,不許反悔,」他說;「這是印證。」
他的神色嚴肅而認真,她很感動。
他那樣的男人——他記得許荻說過,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女朋友。這—剎那是如許認真,怎能不哪怕——只是一剎。剎那是不是永恆?沒有人知道,這個時代誰說永恆呢?
他帶她回家,那個據說是香港最貴的一董豪華大廈。他住在二十樓,視野廣闊,無敵海景,比她的小公寓漂亮多了。
「你一個人住?」她欣賞著。超過二千尺的地方,令人羨慕。
「是。」回家的他顯得十分輕鬆。
「家人呢?」
「父母住在英國,哥哥住渣甸山。」他為自己到一杯酒,也遞給她一杯。
「你也有哥哥?」
「許家、韋家多男丁,陽盛陰衰。哥哥叫韋少安,聽過沒有?」
「很出名嗎?」
「香港最出名的建築師,許多最新型的大廈都出自他的手筆。他住的渣甸山大屋很出名,外地遊客常常被帶去門外觀光。
「失敬失敬,韋家的人比許家更出色。」她半開玩笑。
「這是真話,」他當仁不讓。「起碼我們都務正業。」
她但笑不語。
「笑什麼?不以為然?」
「你很愛跟許家比,每次都把我從許家帶出來,有原因嗎?」
他呆怔一下,然後笑起來。
「沒想過哦。好像有點道理,OK,答應你會好好想一想。」
「帶我來這兒,是否有比九姨婆的午茶更好的東西?」
「有,卓少寧煮的晚餐。」他神采飛揚。「你要牛扒或龍蝦。」
「有沒有更清爽,素淡的?」
「PATABELLA大蘑菇,手掌那麼大,配意大利酸醬。」
「甚麼地方學的手藝?」
「吃遍全世界,也學遍全世界。」他頗自豪。「每嘗到美食都會請大廚出來致謝,順便討教一下絕藝。我好學。」
「真看不出。」
其實跟他在一起,比跟許荻舒服得多,自然得多,也說不出甚麼原因。或者是緣。
「你喜歡九姨婆?」
「非常特別,氣質極好,這麼大年紀還這麼細緻美麗,年輕時一定非同凡響。」
「她有—對成精靈的眼睛。」
「甚麼意思?」
「她看人——我的感覺,有種妖氣。」
「胡扯。我覺得好祥和。」
「她看我——是妖氣,看得我汗毛直豎,馬上想逃之夭夭。」
「誇張。」
「不相信?下次你有機會看到。我說妖氣,她可能比妖氣更厲害些。」他用手比劃。「簡直想透視我的心肝脾肺臟。」
「有一點想像力,OK,或者她欣賞你?」
「欣賞?從小到大,她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每次就那麼直勾勾的望住我——」他打個冷戰。「想起汗毛都會肅立。」
「但是她跟許荻,跟我都說話。」
「也許——我神仙托世,能看穿她的真面目,她怕我。」
「信你半分都會死。」
他一把抓她到胸前,直勾勾的盯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別人不信我沒關係,但是你——你—定要信,因為你是你,我已把你算進生命裡。」
那天回家,她一直覺得昏昏沉沉,醉醉的,迷迷糊糊的像夢遊;心中燒著一團火,擾得地連睡眠也不安寧。
全是因為少寧,她知道。
少寧不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卻帶給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上班想著他,吃飯也念著他,開會時靈魂飛出窗外,與他漫步雲霄。她自己也忍不住歎息,這次是深墜情網了。
少寧再香港停留八天,每天都在下班時等在她必經之地,帶給美麗的她一個又一個的快樂夜晚。
第九天上午,他飛往歐洲。
梵爾開始嘗到牽掛之苦,心和神都離她而去,變得甚麼心思也沒有,連食慾也消失。
下班,她獨自回到冷寂的家中。
前所未有的寂寞圍繞著地,望著窗外,居然就有了淚意。
嚇一大跳,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愛流淚,少寧是甚麼人?令她好像著了魔。
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門鈴響,她快步奔過去,當然不會是他,他上午才走,心中卻下意識的加速跳動起來。
們開除,一陣昏眩衝上腦袋。她看見——她竟然看見那個幻象中人活生生的站在那兒;戴眼睛的空軍飛行帽,古老的軍裝,令人日眩的深沉眼睛——少寧?!用力摔摔頭,定睛細看,不是少寧,沒有穿古老軍裝戴飛行帽的人,站在那兒的是偉克。
但剛才那幻象卻清晰真實。
「做甚麼?不認識我了?」偉克逕自進來。「每天找你,一星期了,你去了哪裡?」
「找我——有事?」她深深吸一口氣。
「約你一起晚餐。」他熱情爽朗。「電視餐已經吃怕。喂,許荻也找不到你。」
「你們見過面?」
「是啊,幾乎每天晚上在一起,唯獨不見你,真遺憾。」
「公司忙。我替公司電腦改整個運作系統,加班。」她敷衍著。
「不必那麼拚命啊,可有加班費?」
「市儈。我忠於工作。」
「現在出不出去?我想吃上海嫩雞煨面。」「剛換好衣服,不出去了,」她說:「我煮青菜排骨面給你吃,可好?」
「求之不得。」開心得像個大孩子。
於是她進廚房煮麵,他留在廳中電視。二十分鐘,兩人已坐在飯桌上。
「想不到你會煮麵,還這麼好吃。」
「我還有好多你不知道的才能。」
「有機會瞭解嗎?」他望著她。
「當然。我們是夥伴,是好朋友,是兄弟姐妹,將來你一定很瞭解我。」
他眼中掠過一抹失望。
她知道他要求不只是這些,但她付不出。
少寧已佔據了她整個心靈。
「那天在許荻家,為甚麼不告而別?」
「還說,是我不到你們,我受不了何令玉的火樣熱情,故落荒而逃。」
「剛才在門口,你震驚又失魂落魄的望住我。你以為我是誰。」
「秘密。」嫣然一笑。「佛云:不可說不可說。」
「怎麼不見一星期,你變了個人似的。」
「想繼續吃我的面就甚麼都不要問。」
「這樣好不好?我出錢在你家搭伙食。」
「不行,壓力太大,」立刻拒絕。她想到少寧,他會不高興。「我也不是每天煮。」
「哎!來香港最煩的是晚餐,在外面又貴又膩,腸胃受不了。」
「何不找個鐘點女傭做飯?」
「好提議,」他眼睛亮起來。「明天就辦,以後你可以到我那兒吃飯。」
「謝謝。」她不置可否。
「想不想找個地方喝杯東西?」他問。
反正在家也是寂寞無聊,少寧還沒到目的地,不可能有電話,好吧。
見她答應,他跳起來打電話,立刻約許荻,她想阻止也來不及。
三個人在文華酒店見面。
梵爾先為自己做了心理準備,見到許荻十分自然。許荻卻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羞於見朋友般不敢正視她。
「為甚麼不講話?」偉克看看她又看看他,莫名其妙。
「是啊!許荻看來好悶。」她笑。
」我——他走了?「許荻說。立刻臉就紅了,好懊惱似的,看來原本他不想問少寧的事,誰知竟脫口而出,梵爾微笑做答。
「他是誰?誰是他?」不知情的偉克問。
「他——我表哥韋少寧。」許荻不得不說,那神情窘迫極了。
「梵爾認識嗎?以前的朋友?新認識——啊!是你那天不告而別的原因?」偉克恍然。
許荻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就再也不肯說話。偉克傻在那兒,好半天才說。
「我說錯了甚麼?」
「你太多嘴。」
梵爾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