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況,她有子莊作曲還不夠嗎?」他說。「是嗎?」她看他一眼,終於走出去。關上大門,莫恕怔怔的想了一陣,雅竹來——真是只為這些小事?雅竹為什麼一再提出以玫?她知道了什麼?
以玫坐在化妝室門外的走廊上,沉默的吸著煙。
還沒輪到她上台表演,她不想和其他的歌星們八卦,是非多半從這些八八卦卦之中傳出來,她在這個圈子雖然並不長久,但她是世故而透徹的。
復出的她,比以前更為受歡迎,可以說是比前更紅,有更多的場子找她演唱,她卻拒絕了。只肯唱原來的兩家夜總會。
照理說,她該滿足於目前的名氣,可是看得出來她並不快樂,總覺得若有所失。
是若有所失,她失落的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愛情。
她曾經有過許多男人,然而從未愛過,除了莫恕——是的,除了莫恕。
但是莫恕似乎並不重視愛情,他把其他的感情看得比愛情重要,所以他離開——離開的這些日子裡,他到底去了哪裡?他快樂嗎?
以玫很瞭解莫恕的固執,他是那種明知做錯了也絕不同頭的男人。
他——永不再回頭了吧?
以玫覺得自己該悲哀,或者說——她這個人就是悲劇,唯一的一次愛情也會從身邊溜走。
是悲劇吧?
雖然於莊表現得忠實專一,他每天來接她,又在每一個空閒假期時陪她,又替她作曲,更費心的請到最紅的人替她填詞,但——依然彌補不了她心中空虛,她還是若有所失,若有
所缺。
愛情原是不可替代的。
一個歌星唱完了走進後台,以玫知道,就輪到她了,按熄了香煙,她站起來。
拍拍晚禮服的裙子,她聽見司儀在台上報著她的名字,接著傳來一陣相當熱烈的掌聲。
掌聲,曾經是她所渴望的,她一直都盼望名成利就,但是——此刻她心中一片漠然。
掌聲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漣漪。
她苦笑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原來她是那麼注重愛情的人呢!
踏著掌聲,她展開職業性的微笑走上台,樂隊已奏起她將演唱的歌曲,她拿起麥克風。
是燈光太強吧!每次她上台,初初那幾分鐘她是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然後,她漸漸看見一些人、一些面孔,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是一批過慣夜生活的人。
以玫似乎很用心的在唱,其實她內心轉動著好多思緒,她的思緒飄得好高、好遠,自己也難以控制。
一曲既終,她機械化的鞠躬,接受掌聲,預備唱她的第二首歌。
突然之間,她似乎看見一個人,在這燈紅酒綠的場合,他穿了一身眩目的黑。
他——他不是莫恕?
是他,是莫恕,他沒有坐,遠遠的站在一角落裡,孤獨而遙遠,他就那樣雙手環抱胸前,漠然的望著台上的以玫。
他——是望著她嗎?是嗎?是嗎?
一眨眼間,以玫心中大亂,幾乎唱不出歌,她抓著「咪」的手僵硬了,她臉上再也沒有職業性的微笑——怎麼還笑得出呢?莫恕來了。
不知道怎麼唱完的第三首曲子,她心急如焚,如有可能,她早已飛奔下台,抓住莫恕再也不讓他離開。
但她不能,她是歌星,唱歌是她職業,她必須唱完三首歌,她只能無助的望著莫恕。
他不會先走吧?既然來了,他總該見見她,是不是?他——回心轉意?
走回後台,以玫立刻提起長裙飛奔著往前台去,也不理會別人詫異的眼光,她要見莫恕。奔到前面,角落裡空空的,根本沒有人——她的心收縮成一團,眼淚不受控制的湧上來。
剛才可真是莫恕?或是她的幻覺?
那一身令人目炫的黑,那個熟悉又遙遠的神情,那個只有在夢中出現的凝視——是不是莫恕?他可是真正曾經來過?
她抓住一個侍者,不顧一切的問:「剛才有個穿黑衣服的人站在這兒,是嗎?」她喘息著,她無法使自己平靜。
「哦——是的,」侍者點點頭。「你唱歌時他進來,站到你唱完時就走了。」
「他——他——一個人來?」她激動得聲音發顫。
「是吧!不怎麼清楚。」侍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是什麼人,某某公子?」
以玫顧不得回答,又飛奔著走出夜總會。街道上依然熱鬧著,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然而,又在什麼地方才能找到莫恕?他驚鴻一瞥的出現,立刻又失去蹤跡。他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要走?以玫在馬路上站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平復心中的激情,慢慢走回夜總會。如果只為看她一眼而出現,她情願他永不出現,這樣——豈不是令大家更痛苦?走回夜總會,被一張似曾相識的笑臉所攔。那是一個秀氣、漂亮的女人,神情高貴,衣著高貴,一眼就知不是個普通人。「何小姐,我能和你談幾句話嗎?」那女人說。「你是——」以玫疑惑的。「不必理會我是誰,」那女人微笑。「你匆匆忙忙的棄出去是為什麼?」以玫皺起眉頭,這又關她什麼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以玫沉下瞼。「別誤會,我絕對沒有惡意。」那女人笑了。「今夜我專誠來聽你唱歌,看看你。」「你為什麼要看我?你是誰?」以玫再問。那女人不答,只是淡淡的笑。「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誠意,」女人很會說話。「陳子莊會來接你,是不是?」
以玫簡直再難忍受,這女人什麼都知道。
「如果你不說自己是誰,我就回後台了。」以玫說。
「莫恕——已經走了,你沒有追上他,是嗎?」女人的話鋒一轉。
「你——你——」以玫心念電轉,她已知道這女人是誰,還有誰能知道莫恕、子莊得這麼清楚?
「我是林雅竹。」她終於說。
「林——雅竹,」以玫竟是囗吃了。「你為什麼來找我?你和莫恕一起來的?」
「不,我自己和朋友來的,」她指一指一張檯子。「我很意外的看見了莫恕。」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裡?」以玫急切的問,像溺者抓到一根浮木。
「我不知道。」雅竹淡淡的。「但是我知道他為什麼離開。」
以玫失望的不出聲。
「他很傻,是不是?」雅竹又說。
「我不知道他的心意,他有理由做他希望做的事。」以玫說。
「你以為他會不會快樂?」她問。
「你該去問他。」以玫說。
「何小姐,若是——你愛他,為什麼不找他回來?」雅竹忽然說。
「我——這是不可能的,」以玫紅了臉。「而且根本沒有人會告訴我他在哪裡。」
「你沒有先表現出找他的誠意。」雅竹笑。
以玫搖搖頭,再搖搖頭。
「找他同來也無濟於事,子莊在他心中比我重要得多。」以玫說。
「傻丫頭,這根本是兩種不同的感情,怎能混為一談呢?」雅竹說。
「你不明白,他好固執。」以玫歎息。
「我不明白?」雅竹笑得好特別。「我怎能不明白呢?何小姐,誠意最重要。」
以玫臉又紅了,她幾乎忘了雅竹以前曾是莫恕的未婚妻,怎能不瞭解呢!
「我——想順著他的意思去做。」以玫說。
「順著他的意思?嫁給子莊?」雅竹忍不住低嚷。「你愛子莊嗎?你會快樂嗎?」
「我——不想莫恕難做。」以玫垂下頭。
「錯了,你在為難你們三個人,會是悲劇,」雅竹正色的說:「若你要嫁,世界上男人那麼多,何必一定是子莊?」
以玫心中一震,忽然間有些明白。
是啊!她鑽進牛角尖了吧?何必在兩個男人狹小的感情中兜圈子?世界上男人那麼多,除了莫恕也未必一定是子莊!她開始瞭解雅竹的誠意。
「我——明白了,」以玫透一口氣。「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話,真的謝謝你。」「我希望你和他都快樂。」雅竹笑了。「以前你們——」以玫想問,又再頓住。「我若說莫恕從未愛過我,你信嗎?」雅竹拍拍以玫的手,轉身去了。莫恕從未愛過雅竹?這話怎講?
「林小姐——」以玫還想問。雅竹已走遠,已回到她朋友之間。莫恕從未愛過雅竹,會是真的嗎?可是因為雅竹的誠意不夠?誠意。
已是半夜四點鐘,以玫仍在床上輾轉。
她無法抹去莫恕站在夜總會一角的影於,他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不肯見她呢?他——他既然走得那麼冷酷絕情,又何必回來看她?
想起莫恕,她心中就像一團火在燃燒,一團永難熄滅的火。
她輕輕歎一口氣,坐了起來,為自己點燃一枝煙。
莫恕走後,她碰見林雅竹,這會不會是種安排,或是真的巧合?
雅竹說莫恕未愛過她,可能嗎?沒愛過?
她又說「誠意」,難道以玫不曾有過誠意?她是指哪方面的誠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