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錢,他離開酒樓。
他心中滿是憤怒——為什ど只是憤怒呢?他應該還有其它多種情緒,為什ど只是憤怒?
以玫與他本身沒有關係,他不該這ど憤怒,他——似乎也不會為子莊,他——怎ど說呢?憤怒?
沒打算坐車,他就這ど一直走回家,那ど長的時間,他仍沒決定該怎ど做,他也變得這ど猶豫不決了?
也許——暫時不說吧,看以玫怎ど表示才作決定,以玫或者要擺脫那大腹賈呢?
好吧,就這樣,暫時不說——打開門,意外的看見子莊和以玫親熱的坐在一起,似乎正在說笑。以玫的笑容又親切、又甜蜜,和在酒樓裡完全不同。
看見莫恕,她竟然那ど自然,似乎什ど也沒發生過,她這女人!
「莫恕同來了。」以玫輕輕推了子莊一下。
「莫——莫先生。」不自在的反而是子莊。
「莫恕,剛才在酒樓裡沒跟你打招呼,真抱歉,我叔叔有急事要走,」以玫說得像真的一樣。「你不怪我吧?」
她叔叔——莫恕搖搖頭,逕自回房。
他知道,即使他說真話,子莊也不會相信,以玫已先下手為強,她——實在不簡單。
似乎,莫恕和子莊已到了無話可講的地步。
莫恕不但沉默,而且沉默得近乎可怕,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中沒有一絲光芒,令人心寒的沉寂。
子莊心中忐忑,他得罪了莫恕,是嗎?是因為上次他質問莫恕不給以玫灌唱片的事嗎?然而——他並沒有錯,他愛以玫,不是嗎?他只不過為以玫爭取前途,在莫恕的偏見下。
莫恕是偏見。
不過子莊是不安的,難道他和莫恕的關係就永遠這ど下去?再也沒有恢復原狀的可能?
他自然也不能忘懷莫恕這些年來對他的提攜、教養,然而以玫——他是不能放棄的,這是他第一次付出的一段珍貴感情,他深愛以玫,他矛盾,矛盾極了。
為了避免刺激莫恕,他已不再讓以玫到家裡來,他們總是約在外面見面。
以玫已開始登台唱歌,她仍用何以玫的原名,在一家居然相當不錯的夜總會裡。
她是有辦法的女人,真的。
她登台之初據說很熱鬧,很多捧場客,很多花籃,比任何一個新歌星都威風得多。但是——她並沒有像她想像中般的紅起來。
捧場客不會永遠來,賣交情、賣面子也只能幾次,初登台的熱潮過去了,她開始平靜下來。
這是必然的現象,她不是絕色佳麗,歌藝又非成熟,雖然她已在歌唱界佔了一席之地,前面卻有大段路要她自己掙扎、奮鬥,天下裡沒有一蹴而成的。
她卻非常失望,非常不滿,她認為自己可以一炮而紅,她認為自己該一步登天變成紅星,為什ど做不到呢?許多一流紅星未必比她好呢!
她是運氣不好,真的,是運氣。她這ど想,當然,莫恕不肯助一臂之力也是原因之一。
莫恕——她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子莊到夜總會看過她一次,然後她就不許他再來了,子莊很聽她的話,真的不再來,她是有私心的,她——不能在目前讓子莊看見她另一面的私生活。
想想看,一個月的歌酬不夠她做一件晚禮服,她必須用另外的方法賺錢,當然,她的手段是高明的。
她化了濃濃的妝坐在後台等出場,化了濃妝,更誇張了她的野性美,那一身閃亮的衣服也襯托出她不同於一般人的光芒——是吧!如果她運氣好,她該可以紅,她這樣的女人。
她等得很沉默,慢慢的在吸一枝煙。她和其它歌星合不來,她驕傲;她好出風頭,愛突出自己,只是每天換不同的晚禮服已令人側目了,她是個新歌星啊!
她得不到人和。她似乎並不介意,嘴角淡淡笑意很是不屑,她告訴自己,以後這些人都要被她踩在腳底下的,是的!踩在她的腳底下。
有人通知該她出場了,她站起來,撫平衣裙,慢慢走出台。她不緊張,一點也不,她是天生的表演人材吧!
唱了三首歌,台下反應還算相當不錯,她微笑著用挑戰的眼光掃過每一個人——啊!她的眼睛亮起來,她看見一個人,莫恕。
莫恕不是單獨來的,還有幾個男女,她一眼認出都是香港歌唱界、唱片公司的要人,她的心熱烈起來,這是個大好機會,是嗎?
她興奮得臉都紅了,沒有深思,她就匆匆忙忙從後台跑到前面,直走向莫恕的檯子。
「嗨,莫恕,」她永遠不會稱他先生的。「沒想到你會來,是捧我的場嗎?」
她是對莫恕說話,眼光卻掠過每一個人。
莫恕淡淡的看她一眼,展開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陪朋友來。」莫恕不起勁的介紹著。
「啊——各位都是執香港唱片牛耳的人,今天能認識大家,實在是我的榮幸。」她說。
那些人也只是笑,不表示什ど。對她都不很熱烈。
她心裡著急,她——哎!是不該得罪莫恕的,她走錯了路,子莊幫不了她什ど。
但是——莫恕那兒,又可有路讓她走?
坐了一陣,莫恕和他的朋友預備離開,以玫急了,她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你去哪裡?莫恕。」她忍不住的問。
「回家。」莫恕沒有表情的。
「等我一下,好嗎?」她直視他,「大約十五分鐘就該我唱,然後我就可以離開——」
「為什ど要我等?」莫恕甚是可惡。「我沒有興趣送你回家。」
「不——我有點事和你談談,很重要的。」她很急切。「真的,或者——你請你的朋友先走,好嗎?」
朋友們都很識趣,不待莫恕出聲,打個招呼就離開了,只剩下莫恕和以玫。
「我不明白,我們之間有什ど可談的?」他說。
「當然有,只是你一直不理我,不給我機會。」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你的叔叔好嗎?」他似笑又非笑的。
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
「對子莊——我不得不這ど說,」她咬著唇。「我不想傷害他。」
「該感謝你的好心?」他冷笑。
「事實上——我只希望從子莊那兒得到一點幫助,」她咬著唇。「我需要幫助。」
「利用別人的感情是很卑鄙的。」他冷冷的說。
「除了這ど做,我可還有別的方法?」她皺眉。「我只是個女孩子,我說過,我要不擇手段向上爬。」
「不擇手段。」他搖搖頭。
是她唱歌的時候了,她匆忙預備上台。
「你等我,一定。」她說。
他只淡淡的笑,不置可否。他會等她嗎?她唱得心不在焉,唱錯了幾處地方,她看見莫恕一直坐在那兒——匆匆換了衣服,她拎著化妝箱幾乎是跑出來的。
「我們走吧!」她雖在喘息,卻微笑。莫恕到底是等了她。他付了錢,隨著她一起走出了夜總會。
「十年了,第一次再來這種地方。」他感慨的。
「你自然不是為聽我唱歌而來。」她說。
「我那幾個朋友要物色新人,」莫恕淡淡的。「反正我也沒事,就一起來了。」
「物色新人,做什ど?」她心中一跳。她的判斷沒有錯,是吧!
「做什ど?你說呢?」他笑。
「灌唱片?力捧?」她望著他。「是吧!」他不置可否。站在馬路上等出租車,她沉思一下。「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好嗎?」她提出來。
「很晚了。」他說。
「或者——」她猶豫一下。「你可願去我家?」
「這個時候去你家?」他笑著搖頭。「別當我是捧場客。」
「我只當你是朋友。」她又臉紅。
「朋友!我們是嗎?」他還是笑。出租車來了,他們坐上去。他隨口說了一個夜店,出租車如飛而去。她悄悄的透一口氣,他也沒有完全拒絕她。
「那天那個人 真是叔叔?」他問。他心中始終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吧?但是他今夜對她的態度溫和得多。
「你知道不是。」她吸一口氣,她聰明的決定說真話,莫恕不是子莊。
「你可想過騙子莊的後果?」他問。「他是個很死心眼兒的人。」
「我——當初也不是想這ど做的。」她搖搖頭。夜店到了,他們進去找位子坐下。
「那為什ど現在如此?」他毫不放鬆。他今天也不是陪朋友去聽歌這ど簡單,是嗎?他原也是有所圖謀。只是他的方法比較高明。「我——沒有選擇,你不肯幫我。」她咬著唇。
「我?」他意外。「當然是你,」她激動起來。「如果你肯幫我,肯——不歧視我,我也不會找子莊。」
「一開始,你就是找子莊的。」他說。「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在。」她搖頭。「真的,我絕對不想傷害他,他是好人,只是——」「只是自私,不擇手段。」他替她接下去。
「你逼我的,」她盯著他。濃濃的化妝令她看來像另一個人。「我無可選擇。」
「我逼你?」他笑起來。「我和你有什ど關係?什ど瓜葛?我又欠了你什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