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忙,然而以玫會不會故意避開他呢?想著這件事,他幾乎是痛苦了。
而且--他總覺莫恕和以玫之間的情形有點特別,有點不尋常,卻--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這兩天他工作的時候也變得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他決定找以玫談談--說是尋求答案吧!他提早回家,卻不上樓,不安的等在樓下,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
以玫到底要練多久的琴呢?她和莫恕之間沒有約定嗎?莫恕任她停留到幾時?
望著那道樓梯,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以玫為什麼不下來?以玫為什麼還不下來?除了練琴、唱歌,他們還--還做什麼?
他們會做一些--其他事嗎?會嗎?,
然後,他終於看見了以玫,她怒氣沖沖的從樓梯上下來,她沒看見子莊,一直往前衝。
「以玫--」子莊叫。
以玫呆怔一下,停下腳步。
「以玫,」子莊追上前去。「我等了你好久。」
「等我?」她眼珠兒一轉,笑了。「什麼事?」
她的怒氣似乎在看見子莊的時候消失了。
「我--好多天沒見到你,」他有些難為情的搓著手,那斯斯文文的臉兒早已紅了。「我有些事想--想和你談談,你--有空嗎?」
她想一想--為什麼不和子莊談呢?或者可以借子莊刺激或試探一下莫恕?
「有空。」她笑。「我們現在去?」
她的手臂穿過他的臂彎,親熱的挽住他。
她下意識的抬頭向四樓望望,那是莫恕家的客廳,她似乎看見一個人影--她笑了,她是看見一個人影。
子莊簡直可以說是興奮,以玫這麼挽住他,他不但快樂還驕傲,真的,是驕傲。
以玫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有一抹在別的女孩子身上難找到的野性,非常特別。他就是喜歡她那種似笑非笑,又似有情的笑容。
他們找了一家餐廳。
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有著很不錯的情調,只是因為下午,人很少。
他們在角落裡找到一張高椅背的卡座。
叫了咖啡,以玫忽然從對面移到他旁邊,很親熱的倚著子莊坐。
「子莊,最近真是忙得那麼厲害?我好久都沒看到你了。」她說。
「哎--是忙,我今天特別提前回來的。」他有些緊張,又有十足的喜悅。
「是不是想我?嗯?」她凝視著他。
「以玫--」他的瞼一紅,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笑了,滿有把握的笑了。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她小聲說:「我總是在家的,我們可以出來見面。」
「我--我--怕不方便。」他結巴的。
上一次他要送她同家,她不是說不方便嗎?
「傻瓜,」她指指他鼻尖。「有什麼不方便呢?我怕的只是--莫恕。」
「莫先生?」他好意外。「他怎樣?」
「你真不知道?」她皺皺眉,坐直了。「莫恕--很不喜歡我接近你。」
「是嗎?」他問。立刻又否定了。「不會,不會,莫先生不會理這麼多事,而且我這麼大了。」
「我顧忌的是不想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她說。
「但是我--」他想說喜歡她,那幾個字梗在喉嚨口就是出不來。
「我知道你對我好,」她瞄他一眼。對子莊她真是把握十足,對莫恕--咦?她為什麼
要說對莫恕?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莫恕--是老師。「但是--我始終覺得莫恕肯教我是為分開我和你。」
「不會吧?」他遲疑著,莫恕是對她有成見,莫恕用這種方法分開他們?「你為什麼這樣想?」
「他暗示過。」她咬著唇說。
「暗示?」他問。
「他一定認為我不好,不適合你。」她說:「他或者覺得你應該認識一些名門淑女。」
「什麼名門淑女。」他輕輕拍一下桌子。「荒謬!」
侍者送來咖啡、點心,他們暫時停止談話。
「他不大說話,我不能知道他心中怎麼樣。」她說。
「平日你們上課--他也不說話?」他問。他還是覺得以玫和莫恕之間有點特別,他好奇。
「除了教樂理和練唱,他從不說在音樂以外的話。」她點點頭。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他似乎鬆一口氣。
「他以前怎麼追林雅竹的?沉默?」她好奇的問。
「他們是不大說話。」他回憶著。「似乎--心有靈犀,那種氣氛很美。」
「他是那麼羅曼蒂克的人?」她問。
「我說不出,」他搖頭。「不過--他與眾不同。」
「是嗎?是嗎?」她口中在問,心中卻掠過一抹不滿,莫恕對她可以說冷淡。
然而,她為什麼要在意莫恕對她如何?莫恕只不過是她老師,是嗎?是她老師。
「是的。」子莊想著,回憶著,臉上線條也柔和了。「不過他們那種感情很令人羨慕。」
「然而他們分手。」她說:「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原因,悶在心中好難受。」
「不清楚的事是不能亂說。」他正色。
「沒有理由不清楚,你根本是眼看著它發生的。」她非常的不滿。「怕我說出去?」
「不是,你不明白。」他搖頭。「他們從相愛到分手,第三者在外表根本不怎麼看得出來,一直是淡淡的、含蓄的,分手也平和,我怎能看見人家的內心呢?」
「莫恕十年來也沒提過?」她問。不知道為什麼,她十分嚮往那種淡而含蓄的感情。
「沒有。」他搖頭。「只有最近我問他十年荒廢是為什麼,他是不是恨林雅竹。」
「他不回答?」她搶著說。
「他說內疚。」他搖搖頭。
「內疚?」她呆怔一下,以為聽錯了。「難道說當年是他負林雅竹?」
「那又不是,他不會是那樣的人。」他說。
「喂,喂,你不好奇嗎?」她推推他。「想辦法問出來嘛,那原因一定精采。」
「不行--我和他從來都不談這些事。」他說。
「你是他最親密的人了,為什麼不談?」她問。
「或者--我們都是男人吧!」他說。她不滿的嘟起嘴唇。「都是怪人,一對怪人。」她說。他有些抱歉,偷偷看她一眼。「你和他現在接觸比較多,為什麼你不自己問?」他忽然說:「會比較方便。」「錯了,我們上課--他一樣沉默,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什麼。」她搖頭。「他一直是這樣的,並非只對你如此。」他說。「好了,好了,不談他。」她揮一揮手,似乎揮走什麼似的。「我們談我們的事。」「我們--」他心中湧上一陣溫柔。「是啦,我們。」她又挽住他。「子莊,你會跳舞嗎?我們去跳舞,好不好?」「跳舞?我--不會。」他尷尬搖頭。「我根本不去夜總會的。」「那你錯過許多人生樂趣。」她說。「我的興趣比較在音樂上。」他老實的。「你不能一輩子只有音樂。」她說:「如果我喜歡,你陪不陪我去?」「能不能--換另外一種玩的方式?」他不安的。「我一定要跳舞。」她不像開玩笑。
「那--好吧!」他點了點頭。「我陪你去。」
「這還差不多。」她嫣然一笑。「我喜歡男朋友聽我的話。」
「男朋友?」他的心弦一陣顫抖。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她問。
「哎--是,是。」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以玫--我,我--一直是喜歡你的。」
「只是喜歡?只是喜歡?」她的臉逼過來。
「以玫--」他滿臉通紅,他是保守的,這兒是公眾場合啊!
她狡黠的一笑,退開來。
「今夜去跳舞?」她問。
「你一定要去,我就陪你去。」他說。
「當然你陪。」她打他一下。「除了你之外,我到哪裡去找其他男朋友?」
「以玫--」他心中湧上一陣熱。
「外表看來我不像,內心我是保守的。」她眨眼。
「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正色說。
「不過名利之心強烈些。」她自嘲的。
「這原是現實社會。」他說。
「那麼--你回家換衣服,我在這兒等你。」她說:「我不想莫恕知道。」
不想莫恕知道?
一連幾天,莫恕發現子莊的神情很是特別,他看來很興奮,常常偷偷的在笑,偷偷的在沉思,似乎--嘴角還透出一絲幸福。
幸福?他在戀愛了?和誰?一個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一個新進歌星?
莫恕猜不到,也不想問,畢竟子莊那麼大一個人了,他不能管子莊的私事,而且,他希望子莊幸福。
子莊又離開家了,他那批新歌曲完成了,送去請人填詞?又開始籌備錄下一張唱片?
子莊什麼也不說,不像以前,有些事都說出來和莫恕商量、討論,似乎一下子他們之間的距離遠了。
莫恕總是沉默的,他沉默的觀察著,如果有原因,他一定要找出來,子莊從小跟著他,他真是當子莊是弟弟,是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