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莊的感覺上,這簡直是沒有可能的,莫恕對以玫有成見,而且經過雅竹,莫恕不是恨全世界的女人嗎?
以玫還在莫恕的工作室中練琴,莫恕沉默的在一邊注視著,他坐在沙發上,但神態是專注的,顯然他是很用心在教她。
子莊不便打擾,他去廚房喝一杯水,就退回臥室。
他們的房間都有隔音的設備,關上門就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子莊預備作曲。
下一張唱片等他的曲子作好就可以錄,填詞的那個人已經催了他好多次。
子莊工作有他的習慣,他喜歡做好一樣再做第二樣,他覺得這樣才能專心,所以他等錄完唱片才動手。 作曲對他來說並不難,通常的時候他用一、兩小時作一首曲子,但靈感來時,他曾半小時寫好一首。
他坐在寫字檯前,靜靜的思索一陣,腦子裡竟沒有一個音符,想到的只是以玫和莫恕。
他想以玫和莫恕做什麼?莫恕肯教她,等於減輕了他的工作負擔,他為什麼會耿耿於懷?
是耿耿於懷吧?
難道——他在嫉妒—嫉妒莫恕?
他吃了一驚,他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這種想法?莫恕是什麼人?他怎麼能嫉妒他?
他站起來在臥室裡走一圈,努力擺脫腦子裡以玫和莫恕的影子,可是他做不到,簡直揮之不去,尤其以玫,她那野性美的臉簡直就在眼前晃,晃得他坐立不安,晃得他頭昏眼花。
以玫——他——怎麼對以玫如此念念不忘?他可是在喜歡她?在愛她?
一想到這要,他全身都似乎燃燒起來,他喜歡以玫,愛上以玫嗎?
如果是愛——天!莫恕知道了會怎樣的失望?怎樣的氣憤?他可以愛以玫嗎?以玫——會接受他嗎?
以玫對他很好、很親熱,那表示她至少不是討厭他,是不是?只是——那天,她為什麼會拒絕他送她回家?她說不方便,那究是什麼的不方便呢?
以玫從沒提過她的家人、她的環境,她可是怕家人誤會?肯定的她沒有結婚,(結了婚做什麼歌星?)那麼他的出現可以說正大光明,怎會不方便?
以玫有點神秘,是不是?可是有人說神秘更有吸引力,是有點道理的吧?
在臥室裡胡思亂想是痛苦的,又不能工作。他輕輕打開了門,斜斜的望著莫恕和以玫。
莫恕依然坐在那兒,姿勢不變、神態不變,連眼光都不變的望著以玫,他真像一座化石。而以玫還在那兒拙劣的、幼稚的、生疏的練著,非常投入、非常用功。
以前他教以玫時她好像並不如此,她常常說話,常常分心——他不是好老師吧!
莫恕是會令任何人口服心服的。
望了一陣,看見以玫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只好又關上房門。
他們已經練了多久?又還要練多久?莫恕給以玫多少時間?他不必工作?不必作曲?他自己的鋼琴也有些生疏了,他不練?
子莊煩躁的躺在床上,不知道該怎麼安排自己。
他知道打擾他們是不應該的,卻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們不可能一直練琴吧?以玫不會覺得累、覺得辛苦嗎?
他努力抑壓著心裡想出去看一看的衝動,強迫自己閉著眼睛休息一陣。他知道自己沒有睡著,卻又似乎作了一個夢,夢很亂、很模糊——
他跳起來,打開房門,以玫和莫恕都已不在工作室裡,他們練完了,他們人呢?去了哪裡?
把整個房子找了一圈,沒有他們的影子,他們出去了?莫恕會和以玫出去?
還沒有想完,大門打開,莫恕沉默走進來。
「莫先生!出去散步?」子莊不安的問。
「哦——你回來了。」莫恕很意外。難道他剛才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子莊進來?他全神貫注在以玫的身上?
「回來很久了,你們在練琴,」子莊搓一搓手。「我就回臥室睡了一陣。」
「你怎麼不叫我?」莫恕望住他。
莫恕眼光銳利,他一定發現了子莊的不安,是嗎?
「打擾以玫練琴,不大好。」子莊搖頭。「你剛才去散步?」
「不——以玫回家,我順便去看看有沒有信。」莫恕平靜的,若無其事的。
子莊當然相信莫恕的話,他從來都信任莫恕的。
「以玫練了很久?」子莊問。
「她初學,應該練久一點,最好練到手指發脹、發硬,才能進步得快。」莫恕不置可否。
「她——每天都來?」子莊問。
「一連來三天。」莫恕坦然說。
「你——怎麼會肯答應教她?」子莊忍不住問。
莫恕看他一眼,淡淡的笑起來,笑得有點歷盡滄桑的味道。
「你以為呢?」他反問。
「我想——她一定很有誠意的求你。」子莊天真的。
「不是。」莫恕搖搖頭。
「那——她搬出以前的事?」子莊不敢提雅竹的名字。
「也不是。」莫恕再搖頭。
「我猜不到了,也許——你改變觀念了。」子莊說。
莫恕還是搖搖頭,不停的搖頭。
「子莊,我是因為你。」他說。
「我?為什麼因為我?」子莊不懂。
「你太單純、善良,你又接觸太少的女孩子,」莫恕考慮著措詞。「而她——是個頗為複雜的女孩,她世故、有野心,我怕——她有心利用你。」
「不,不會,」子莊急忙說:「她外表也許如此,內心不壞,真的。」
「是嗎?」莫恕只是在笑。「你瞭解她多少?」
「也——說不上瞭解,」子莊臉紅了。「我只是感覺到她內心是善良的。」
「我並非說她不善良,比起你來,她實在太不簡單,」莫恕平靜的坐下來。「我舉一個例子給你聽,我已經先答應她教她了,她卻去唱片公司找你,說希望我能教她,她很工心計。」
「這——你怎麼知道?」子莊皺眉,是這樣吧?
「她問我要唱片公司電話。」莫恕說:「她是過分仔細、小心,她怕你不高興。」
「我怎會不高興呢?」子莊說。
「是她這麼想,因為她不瞭解你我之間的一切。」莫恕搖頭。「我覺得一直讓這麼一個女孩在你身邊不是好事,所以我答應教她。」
「你肯教她是她運氣好。」他說。
「也許運氣不好。」莫恕笑:「成功、成名是很奇妙的事,運氣很重要。」
「是——」子莊點頭,原來莫恕還是不喜歡以玫接近自己的。
「子莊,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莫恕突然轉了話題。「我覺得你該改變生活方式。」
「哦——怎麼改?」子莊稚氣的問,多年以來,他習慣以莫恕的意見為意見。
「擴大生活圈子,多結交異性朋友。」莫恕說。
「這——很困難。」子莊紅了臉,異性朋友,以玫不是異性朋友嗎?
「你不能只認識一個或兩個女孩子就把自己的感情放下去,」莫恕十分理智。「你要多看、多接觸、多瞭解,然後再選擇,再放出感情。」
「這豈不是——很累。」於莊說。
「感情的來源就是很累。」莫恕搖頭。「但是你不選擇,只怕會後悔、會終身痛苦。」
子莊想了一想,當然是有道理,只是——他喜歡以玫,他已經把感情放下去了。
「我——會試著去做。」他說。
「不是試著做,是一定要做。」莫恕說:「然後,你如果仍然覺得以玫最好、最合適,而她又愛你的話,我不會反對。」
「好,我一定這麼做。」子莊被鼓舞了。
莫恕並非他想像中那麼固執,他說不會反對呢!
「還有一件事,你一直誤會我的。」莫恕說:「我對女孩子、女人並沒有成見。」
「這——」子莊脹紅了臉。
「世界上有很多好女孩,也有很多壞女孩,不能一概而論,」莫恕又說:「而且我認為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
「你說得對,莫先生。」子莊說。
「我希望的只是你幸福、快樂。」莫恕衷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
「我——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子莊認真的。
「我?」莫恕自嘲的笑了。「我已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也不再有幻想,我只求平穩的生活。」
「你怎能夠這麼講?你才僅四十歲——」子莊叫。
「對一些人來說,四十歲只是開始,可以選十大傑出青年,對我——我心已老。」莫恕說。
「這是不公平的,你不能因為她——一個女孩子而這樣,你應大有可為。」子莊急切的。
「大有作為的是你。」莫恕淡淡的笑。
「莫先生,我真不明白,我——請原諒我必須這麼說,林雅竹真傷得你如此重?」子莊激動的。
聽見雅竹的名字,莫恕好費力的控制自己,終於還是皺起眉頭。
「我說我根本不會受傷,你信嗎?」他說。非常出人意料之外,十年的不振竟沒受傷?
「不信,當年我親眼目睹一切的發生,我知道她傷你很重,又怎可能沒受傷呢?」子莊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