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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嚴沁

  雷文迷惑了,真正的迷惑了,女孩子都是如此善變?

  「我在想——以後的事!」他掩飾著。

  「以後?」她笑了,笑得好自信,好有把握,也好得意,「以後我們離開學校,離開我厭惡的人,離開一切使人煩惱的事,我們會有很美、很美的生活,但是——你一定要聽話,像現在一樣!」

  要聽話!雷文暗自搖搖頭,她是要一個丈夫或是一條狗?人沒有自由的意志,凡事都要受限制,人生還有何種樂趣。她說好美,好美的生活,將從何而來?

  「你好像不太感興趣,」她的臉沉下來,「想當初是你追我,可不是我追你的啊!」

  「小瑾,別說這些無聊話,」他厭煩的,「既然已經預備結婚,說這些不是徒傷感情?」

  「才不無聊,免得以後說我賴著嫁給你的!」她笑。

  回到教室,各自整理自己的書本,同學早已走光,一個人都不剩。

  「小瑾,你想——我們該請亦築嗎?」雷文問。

  「又提她,你對她始終念念不忘啊!」她冷笑。

  「又來了,」雷文搖頭,「她是我們同學,而且——」

  「而且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又很可能做我的後母,我該去巴結她。討好她,是嗎?」她尖刻的。

  「不是這意思,」他耐著性子,「她又沒得罪過我們,總不好意思不請,對吧!」

  「還說沒得罪,」她扔下書本,尖聲說,「我說她無恥,勾引爸爸,我不相信年輕的女孩會喜歡老頭子——」

  「好了,好了,不談這些,」他急忙搖手,「你要知道,背後批評人並不是好事!」

  「哦,你也會說這話?」她的臉色更難看,「方亦築教你的吧!我記得她最會這—套假道德!」

  「小瑾——」他的臉色好難看,「你要適可而止!」

  「什?叫適可而止?我看到的,就要說,」她刻薄的,「方亦築窮了二十年,她只是看上爸爸的錢!」

  「你怎?這樣講?你還有理性嗎?」他忍不住了,「如果她看上你家的錢,為什?不喜歡你哥哥?黎群不是在追她嗎?再說,我和你結婚也是看上你家的錢?」

  「這——」她一窒,「不同,你和她不同!」

  他歎一口氣,無言的搖頭。

  「小瑾,今天我才明白你這?不能容人,愛鑽午角尖,你得改一改,要明白我是為你好!」他誠懇地說。

  「你今天才明白我——後悔了嗎?」她揚起頭。

  「走吧!別再談了!」他拿起她的書,催著她離開。

  走過文學院,她忽然停步,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雷文,我想——我應該聽你的話,」她慢慢說。臉上有抹奇異的神色,「我們婚禮請她——方亦築也來!」

  「是嗎?」雷文高興起來,倔強的黎瑾也學會接受別人的意見?「這才是乖小瑾!」

  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繼續向前邁去。

  花園裡靜悄悄,屋子裡沒有燈光,黎群站在仁愛路底之諄的屋子前猶豫了一陣,之諄是說過有應酬的,但是,黎群打了一天電話,無法在公司及工廠的任何地方找著父親,黎瑾要立刻結婚的事,似乎很重要,他必須盡快告訴之諄,他舉起右手,用力按下門鈴。

  看門的老陳匆匆趕來,他是認識黎群的,每次黎群來,他總是堆滿了笑臉,除了恭敬之外,他相當怕這位冷漠又沉默的少爺。今晚卻有點不同,他站在門前,有些猶豫,有點不安。

  「爸爸在嗎?」黎群問。

  「老爺不在,」老陳說。仍沒有打開鏤花鐵門,「可能回來得很晚,或者——不回來!」

  黎群皺皺眉,怎?回事呢?

  「不論他回不回來,你先開門!」他冷冷的吩咐。

  老陳不敢再說話,很快的把門打開,讓黎群進去。似乎有什?虛心的事,關上門,他溜進自己的房間。

  黎群在花園裡站了一陣,他極少來這裡,除非有特殊的事,之諄不叫他來,他總愛耽在黎園裡。黎園佔據了他世界的大部分,他幾乎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一個男孩子,應該是多看多認識,多接觸,他卻不,他只是用腦子,去想,去思索,去摸索,他為自己建造的,是個並不十分正確的精神世界,精神上的東西雖美好,但和現實仍然有距離,他卻一點也不知道。推開門,他順手開了燈,廳裡的出奇柔和光線使他呆了一下,淺淺的米色配著令人悅目的咖啡色,多熟悉的顏色!他彷彿聽誰說過?哦,不記得了,之諄不是一直把客廳佈置成藍色的嗎?

  他坐在一張咖啡色寬大的沙發上,四周靜靜的,也沒有人出來招呼他,連那個只會說洋涇?英語和日語的阿巴桑也不見影子,難道今晚他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之諄有許多女朋友的事他一向都知道,也不反對,而之諄更沒有瞞他的意思,即使今晚會有個女人來——或者已經來了,也不必做得這?神秘呀!

  他到小酒吧的冰箱裡拿了一杯果汁,再回到沙發上,他聽到外面汽車剎車聲,是之諄回來了,放下果汁,正預備迎出去,突然聽見除了之諄之外,還有一陣熟悉得令他覺得像在作夢的聲音,那不是真的,怎?會呢?亦築,她怎?可能出現在這裡?

  不容他再有思索的餘地,之諄巳推門進來,父子相對,大家都呆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嚇人,那玲冷的眸子中,有一抹含憤、含怒的凌厲光芒——

  亦築,那一向在他心目中高貴得像個神,令他夢魂牽掛的女孩,正依偎在一個男人的懷裡,而那個男人,正是他尊敬的父親。她正在笑,笑得又甜又美又幸福,當她看見他的一剎那,甜美的笑容凍結在臉上,隨之消失在一片驚愕和不安之中,她也呆了,萬萬想不到會在這兒碰著他。

  「小群,這?晚還來?我不是說過我有應酬的嗎?」之諄放開亦築,很尷尬地說。

  黎群不響,只定定的,深深的,冷冷的盯著亦築,彷彿盯著—個可怕的仇人。他臉上有鄙視,有憤怒,有驚愕,有意外,有愛,有恨的複雜神色,他所愛的女孩子,竟是他父親的女朋友——或者是情婦,他怎能忍受?亦築,她可以不愛他,不理他,但是他怎能和她——想起了黎瑾昨天的話,之諄的新女朋友,哦!他怎會這?傻,亦築!他怎?想不到?

  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可怕的,像醉酒般的紅暈,眼中燃燒著一團火焰,他呼吸漸漸急促,額頭露出青筋,那凌厲的眼光可以殺人,他攥緊了拳頭,那樣子似乎想打架——

  之諄吃了一驚,他不明白這是怎?回事,黎群那樣盯著亦築,他——

  「小群,你怎?了?怎?不說話?」之諄問。

  黎群依然不理,他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他胸腔燃燒著可怕的妒火,天下女孩那?多,之諄可以要任何一個,但不是亦築,絕不能是亦築,亦築應該是他的,他愛得那?深,那?久,之諄不能搶去,不能!他朝前走一步,亦築下意識的退一步,他再走一步——

  「小群,」之諄看出有什?不妥,嚴厲的站在他面前,阻止他再往前走,「你做什??」

  他一震,清醒了一些,面前對著他的是一張感情豐富,充滿中年人吸引力的漂亮面孔,這是他一生風流的父親,他吸一口氣,冷得像崖下的嚴冰。

  「你做了什??」他盯著之諄。

  「我?」之諄皺皺眉,「你怎?了?不舒服嗎?」

  「我很好,」他臉上的肌肉扭曲起來,「告訴我,你做了些什??」他搖搖欲墜的。

  「小群,」之諄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掌揮開,「我不懂,你到底怎?了?為什??」

  「我明白小瑾為什?要立刻結婚了,」黎群冷笑起來,他的笑容裡,有種哭的感覺,「就是她!」他指著亦築。

  「她?」之諄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兒子臉上那種哀傷,絕望的樣子打倒了他,再看亦築那木然,蒼白的臉,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你是說亦築——」

  「你該明白,你早該明白的,」黎群喃喃地說,「你所做的事,永遠得不到原諒!」

  「小群——」之諄叫。

  「我瞭解你,你身邊永遠需要不同的、新鮮的女人,」黎群突然大聲起來,「你對女人永遠沒有真情,對媽媽如此,對所有女人如此,我不相信你對她會真心,」他激動的指著亦築,亦築像觸電似的又退後一步,「你有錢,你可以花錢去找最漂亮的,最合你心意的女人,但是,你為什?要傷害她?為什?要傷害她?」

  「小群——」之諄的臉色難看極了,他不知道要怎?對兒子解釋,他從來沒想到過黎群會愛亦築,而且愛得這?深,這件事錯了,從開始就錯了。

  「為你傷心的女人夠多了,但我不關心,只要不是她!」黎群一把抓住亦築的手,把她拖到之諄面前,「不是她,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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