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警司奇怪的眼神和笑容令她退縮,好像有什麼秘密被他抓著似的.
她又回到那豪華別墅中.
家傑用深思的眼光迎接卓依.
「陳警司──找我談話.」她十分不自然地說了謊.
他沒有反應,沉默地移開視線.
明顯地,他變得冷淡.
是不是陳警司在她回來前與他通過電話 ?她無法不心虛.
午餐後,她避到臥室,無聊地翻看許多警方預備好的雜誌.
聽見家傑回臥室的聲音.
沒想到一夜之間家傑也不同了,是她昨夜的某句話得罪了他?或是不高興她今晨不告而別?也罷,離開這兒後與賀家的關係就此告一段落,從此各行各.家傑這樣最好,免得有所牽掛.
黃昏,女警通知她晚餐時她才下樓,與家傑客氣地打著招呼,誰都沒有說話,互相有意避開對方的視線.
同桌的警方人員有說有笑,更顯出他們的沉默寡言.
「不要擔心.」女警對他們說:「聽消息,賀家俊很合作,你們不用困得太久.」
「還有什麼消息?」卓依和家傑同時問.
兩人交換一眼,都尷尬地笑了.
「不知道,我們還未夠資格知道詳情,問陳警司吧.」女警搖頭.
「家俊承認有罪?」家傑皺起眉頭.
警方人員有的攤開雙手,有的聳聳肩.
「所有情況全保密,我們聽的也不過小道消息,不能作準.」他們說.
「你們不負責這件案子?」卓依問.
「這是警方與廉政公署合作的事,只有上頭的人才明白真相,我們只奉命辦事.」
「與廉署有什麼關係?」卓依吃驚.
「誰知道?」
晚餐後,大家都聚在大廳中看電視,那些節目並不適合卓依和家傑,但他們都留在那兒.這麼早回臥室,一定悶壞.
「我──可以去花園走走嗎?」卓依問.
「最好別去,否則要我們陪.」女警說.
「情形不是那麼可怕吧?」卓依失笑.
「事情可大可小,不得不防萬一.」
家傑坐在一角的落地燈下,不知他從哪兒找出一本書,安靜地看著.
燈光下,他臉上的肌肉還是繃得緊緊的,不能鬆弛.他的眼睛十分專注地盯著書,本看得一本正經,認真得令人奇怪.
卓依偷偷地注視著他,好久好久──起碼十多分鐘他都不曾翻頁,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定點.他睛不痛嗎?
再過十分鐘──卓依忍不住想,他在看書?或是想心事?或是故意扮成那樣?雖然他拿著書,神思卻已飛離千萬里.
女警也發現了這情形,她對卓依笑一笑,悄悄起身往他那邊走,想出奇不意地搶掉他的書.才走兩步,他卻已驚覺,抬起頭,握緊了手中書,望著女警.
女警知玩笑開不成,只好攤開雙手笑,回到座位.
家傑的視線又回到書上,翻一頁,誇張地移動珠一行又一行.
卓依心中流過一抹柔情,無法解釋地,她得他那模樣是故意做給她看的.為麼要做給她看?卻又猜不.
十時,她再無耐心坐在那兒,說一聲晚安,逕自上樓.
為什麼要把氣氛弄得這麼僵呢?似乎是她和家傑聯手做成這樣的,她──她也不明白自己,想接近他,又怕接近,好像在他旁邊就會有危險似的.危險?!是這兩個嗎?
忍王住笑.家傑怎麼會變成危險人物呢?
靠在床上看雜誌,精神完全不能集中,心中總掛著某一件事──十一時,她聽見家傑上樓開關門的聲音,鬆一口氣,他回房了.心中的牽掛移開.
她牽掛他?
卓依牽掛家傑──彷彿是好久的事,又像只是才開始.他是兄弟,他是好朋友,他們在思想行為、生活上都合得來,他們在一起時很舒服,很安詳,很自然,他們互相很支持.
他們同處時甚至沒有性別的分別,牽掛?她仔細地,從頭到尾感覺一次.是,牽掛,是這兩個字.她心裡掛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吸吊著她的視線.敲動著她的心鐘,他──他──他──
電話鈴響起來,嚇了她一大跳,抓起電話時仍在喘息,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誰?是我──喂.」簡真口不成言,語不成聲,亂七八糟,一塌糊,「我是卓依.」
「家傑.」他的聲音.
啊,是他,家傑.
心臟莫名地劇跳起來,彷彿要跳出心口.
「家傑,你好──哎,你好.」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有事嗎?」
「能夠聊聊天嗎?」他平和安靜.
「當然.」深深吸一口氣,「剛才你一直在看書,不敢打擾.」
話才出口,恨不得打自己一拳.說得這糟,哪壺不開提那壺.
「看書?」他自嘲般地笑起來,「今天我不知道在做什麼,很緊張,好像無數對眼睛望著我,手足無措.」
「我不知道.」心中有莫名喜悅.手足無措,為什?為誰?她嗎?「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他問.
「我──不知道是否昨夜說錯話──」
「你沒錯,你的一切都對.」他急打斷她的話,「也許──是我失言.」
「沒,有你很好,你一直支持我.」她搶著說:「你幫了我很多,很多.」
他又笑起來.見不到面,隔著電話線,兩人都能更自然相處,很特別的情形.
「我們在說什麼?」他像在自問又像問她,「今天──你很沉默.」
他何嘗不是?她沒說出來.
「很多事我必須思想,腦子裡很亂.」
「我也是──我大概是自尋煩惱那一類的人.」他說.
「我不自尋煩惱.有煩惱時,我大吃一餐或癲它一天,然後把煩惱扔開.」她笑起來.
卓依尋回了以往開朗也樂的個性.「天塌下來有比我高的人頂住.」
家傑被她惹笑了,這樣樂觀的話令人開懷.
「真有那天我一定不站在你身邊.」他的聲音也開朗起來,「免得被天壓死.」
「真沒義氣.」她說.心懷一開,家俊的事已被扔到九霄雲外.
「明天──我們不能令自己這麼無聊.」他說:「從早到晚就等著吃飯睡覺.」
「有什麼好提議?」
「不如我們做飯給他們吃?」他興致勃勃,「工人煮的菜太油膩,我吃不慣.」
「一言為定,我們做些沙律.」她也興奮起來,「讓他們陪我們去花園,我看見屋後有網球場,可以運動.」
「太好,總比不是站就是睡好得多.」他說:「白天太間,晚上我睡不著.」
心中一陣嚮往,幾乎衝口而出「可以秉燭夜談」,立刻被自己制止.
不能忘了離開此地之後就和賀家的一切斷絕關係.只是家傑──難道這麼好、這麼合得來的朋友就此失去?不不,不理這麼多,困在這裡的日子暫時不想這些,以後的以後才打算.
「或者我們可以玩撲克牌?」她說.不知道為什麼「秉燭夜談」四個字說不出口,彷彿──太親密了.
「你喜歡嗎?願意嗎?」他驚喜.
「為什麼不?」她鼓勵著自己,要做自己喜歡的事,該令自己開心,「睡不著是世界上最最痛苦的滋味.」
「那麼──」他思索著──猶豫不決著,「我們在走廊盡頭的小客廳見.」
他很有分寸,還是顧忌著身份有別.
「現在?」她已從床上跳起來.
「現在.」他掛斷電話.
兩人同時拉開房門, 互相凝視著,忍不住笑.僵持一天的冷漠氣氛煙消雲散.
他門一直玩到深夜二時多才各自回房.這夜,他們都睡得很好、很沉,因為他們覺得心中踏實了很多.
什麼踏實?或為什麼踏實?他們都不去想,只要這刻快樂就足夠了,思想太多,顧慮必多,快樂會從後門溜走.
@ @ @
第二天,陳警司來了,他臉上帶著很愉快、很放鬆的笑容.
「很快你們可以離開.」他朗聲說:「只要我們做好提控陸世龍的工作就行.」
「家俊怎樣?」家傑問.手足情總在.
「他脫不了關係,但未觸及犯毒的事.」陳警司很謹慎地說:「我們現在嚴密保護他,因為他現在願意轉做警方證人.」
「那表示什麼?」卓依問.
「他不會被控告、被判刑.」陳警司笑,「不能否認,賀家俊是個太聰明、反應極快、也極精明的人.他很合作,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自己有利的.」
「這是他的個性.」家傑衝口而出,立刻歉然對著卓依,「對不起!我不該說.」
卓依笑一笑,她怎能置可否呢?
「至於你們,目前仍危險.」陳警司又說:「陸世龍手下正到處找你們,賀家全家也被我們移往極安全的地方.陸世龍若被起訴,你們就自由了.」
「我父母怎樣?他們知道了家俊的事?」
「沒法避免,事總要見報,他們遲早知道.」陳警司搖搖頭,「賀先生夫婦還沉得住氣,祖母比承受不了.」
「嬤嬤怎樣?」家傑焦急.